“您那时起初是买市政府后面那处大住宅,后来又买地产。然后,您就买下这处房子。接着又买土地。听说,在这之前,您是同瓦莱丽的母亲一起到这地方来的。”
昂代斯玛先生低下头来,突然陷入某种虚脱状态。那女人注意到了?
“别是我搞错了吧?”
“没有,没有,您没有搞错,”昂代斯玛先生颓然无力地说。
“您非常有钱。这事人家很快就知道了。所以有人来找您出卖地产。人家说:您随随便便就买了。您有的是钱,产业买下来也不去看一看。”
“有的是钱,”昂代斯玛先生喃喃地重复着。
“要知道,这是人家能理解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倒在椅子上,深陷在椅子里,心有所怨地嘟嘟囔囔。那女人心定气静,只管自己继续说下去。
“水塘您也准备买它?”
“也买,”昂代斯玛先生嗫嚅地说。
“这么说,瓦莱丽将要掌管一大笔财产了?”
昂代斯玛先生表示是这样。
“您为什么对我讲到我的财产?”他叹气了。
她笑着回答说:“我跟您讲的是瓦莱丽,您不要误会。您为什么买那么多地产,那么多,又那么随随便便毫不在意似的?”
“瓦莱丽想要整个这个村子。”
“那是在什么时候?”
“几个月之前。”
“她不会的。”
“她不会,”这句话昂代斯玛先生重复了一遍,“但是,她要。”
女人又把她的双膝屈起,两个胳臂合抱着,喜不自胜地念着这个名字:
“啊,瓦莱丽呀,瓦莱丽。”
她愉快地叹着气,叹了很久。
“哎呀,我记起来了,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一样,”米歇尔·阿尔克的女人继续说,“搬家的卡车在广场上整整停了一夜。那些卡车是在您到达之前先到的。那时还没有人见到过您。到了第二天,那时候正好我站在窗口,就像我经常站在那个地方那样,我望着广场,时间已经靠近中午,看,我看到了瓦莱丽。”
她一跃而起,就那么站着,就站在昂代斯玛先生身旁。
“那时候,学校快要放学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在等我的孩子放学回家。瓦莱丽突然来到广场上。不用怀疑,我是第一个看见她的。瓦莱丽那时候是几岁?”
“差不多十七岁。”
“正是,是呀。怕是我忘记了。所以,我不是给您说过,她从广场上走过去。有两个男人——他们是在我之后看见她的——就站在那里不走了,为了看她从广场上走过去,她从广场上走过去,广场是很大的,她在广场上走着,要穿过广场,横穿过广场。昂代斯玛先生,您那个孩子,她从广场上走过去了,好像是总走不到尽头似的。”
昂代斯玛先生抬起头来,和那个女人同时静静地观赏瓦莱丽从广场上一步一步走过,这是一年以前的事,在一年以前,她并不知道在村镇广场阳光照耀之下她的步态身影是那样辉煌美好。
“那么多人注视着她,她全不在意?”昂代斯玛先生问道。
“哎呀,您要是知道就好了!”
山下充满阳光的深谷中,乐曲声突然又响起来。
原说那里没有人跳舞了,居然他们还在跳,并没有停下来。
米歇尔·阿尔克的女人,昂代斯玛先生,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女人又说道:“她全不在意,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嘛。我们,就是那两个男人,还有我,我们都在注意看她。她拉开中心食品店的门帘。她走进食品店,那时候我们就看不到她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肯动一动。”
山毛榉树影这时已经掩过山谷。树影投射到深谷之中就沉落下去不见了。
“在中心食品店,”昂代斯玛先生重复着这句话。
他不禁笑了起来。
“对,我明白啦!”
“因为搬家卡车在广场停了一夜,所以我知道买下市政府后头那所大宅邸的人不几天就要迁来。昂代斯玛这个姓氏已经传开了。这所房子您是在几个月前买下来的。人家都知道你们只是两个人,人家说: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已经上年纪的老父亲。”
“人家说老父亲竟是这么老?”
“是的,镇上人家都这么说:您年纪很大了,才得了这个女孩,是最后一次结婚生的。您看,瓦莱丽长得这么大了,多么好的金发,您知道,您搬到这里来,还有她在,在这两件事的关系上,我一下子还联系不起来。我总是对我自己说,那金发该有多好呵,她必是长得美极了。”
“啊,”昂代斯玛先生呻吟着,“知道,我知道。”
“她长得该是多么美,我心里这么说,不过,她的美,是不是跟别人想象的分毫不差、一模一样,当她开始走过广场的时候,从她走路的风度,从她那满头的金发看?”
说到这里,她不慌不忙地停下来,不顾老人在等着听下去。过了—会儿,她又开始说了,说话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音调也提高了,有点像朗读那种声调:
“中心食品店的门帘在她头发上又闭拢。所以我问我自己:带她到这个镇上来的是谁?等一会儿和她会合的又是谁?另外那两个人也感到奇怪,我们互相看着都在这么问。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们都在问:这么一位金发姑娘是谁家的姑娘?我们只能说金发姑娘,因为我们谁也没有看见她的脸。只看见这么一头金发又有什么用,这也叫人无从想象呀。后来呢?她只顾在里面耽搁着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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