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久未曾有过这个吃相了?”青云又取笑我。
我并不多心,并不以为他这么说是稍含侮辱。
是真的,江家大宅与利通银行是两款外貌不同,实质一样的牢笼,罩得密不通风,叫住在里头的人喘不过气来。
自古深官帝蔸,多的是徒负青春,寂寞堆耐的怨妇。我又何独不然?能真正开怀畅饮大嚼者,往往是小户人家的恩爱夫妻,真不知羡煞了几许富贵中人!
也许,自今日始,我的好运到来了。有道是飞上枝头作风凰。我心目中的凤凰是个有人爱恋、跟着宜室宜家的女郎。
我望住杜青云,没由来的,又嫣然一笑。
人家说,得来全不费功夫之事,不会珍惜。未知是否对的?我和青云的相识相叙相慕相爱,过程只有沙石,而无风雨,我可仍然珍之重之。
快乐的时光总是易过,一下子,就差不多八点半。我是应该在银行职员未上班之前,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的。感觉好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正与王子翩翩共舞,时钟一交凌晨,就立即慌慌张张地揽起曳地的衣裙,匆匆逃离幸福的现场,回到昏暗的角落去。
我和青云都着着实实地有此感觉。
因而连日下来,每当我们谈得开心之际,一看表,限时已至,青云的脸色就会得往下一沉。
这天,他还老实不客气地加了一句:
“南瓜车在门外候驾,还不快走,就要原形毕露了。”
果然,当我踏出青云的办公室时,刚好碰上了电脑部一个早上班的同事,他看见我,微微一愕,慌忙地打招呼,叫了一声:“主席,早晨!”
见那大头鬼的主席名位!恨得我牙痒痒的,忽然,竟有种拂袖而行,另寻天地的志气,充塞于胸臆之间,久久,还是挥之不去!
晚上我也得尽量的把时间挤出来,才得以跟青云见面,实在太多太多太多的应酬。
为此,我无端端当着了秘书康妮的面,发了一大顿脾气。
“为什么一整个星期,竟没有一个晚上是让我休息的?
谁说我把这一总的宴会都答应下来的?”
康妮吓得一脸青白,讷讷地说:
“程太临行前千叮万嘱,这几天晚上的宴会至为重要,千万要提你准备!”
“什么宴会了?你重新讲一遍!”我不知在气谁,总之,气得什么似的,也许连额头的青筋都在暴跳不已。
康妮战战兢兢地细诉:
“今晚中总宴客,国内来了银行业的访问团;明晚财政司欢宴新加坡国家财政部部长;后天晚上,美国领事馆为前美国国家储备局主席获加先生设宴,全都有你的份儿。”
对,真没有一晚,是可以缺席的。
这些来头如此犀利的宴会,更断断不可指派利通任何—位高级职员替代,连何耀基都没有这份资格。
我继承父亲的不只是他的财富,且是他的名位与权势,夫复何言?
我问康妮:“那么这个周四呢?还有什么不可以推掉的节目?我这个周五就得去纽约了。”
“周四,你在家里宴客!”
我差点怪叫。
康妮退出了办公室之后,我立即桉动青云的内线电话。
他声音的急躁与为准,使我意识到青云在忙于公事。
我问:“你忙呢?”
“正在开会。”
“能说几句话吗?”。
“可以。”
“青云,我想念你。”
“我也是。”
“你面前有多少个职员在?”
“六个。”
“有女同事吗?”
“有。”
“漂亮吗?”
“差不多。”
“就这一分钟,我要妒忌她了,最低限度她能见得着你!”
“也许彼此桩此吧!”
“青云,你且放下公事,陪我到外头走走。”
“现今不行,会议相当重要。”
“我叫你也不行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你答应跟我一起到纽约去吗?”
“我这几天正在安排一些重要的事务!”
“关于利通的?”
“对。”
“还是你仍然打算复活节另有计划?”我始终未向青云提及过我知道蒋帼眉曾约他赴泰国一游。
这几个星期的亲密交往,我们差不多无所不谈,除了有关父亲的遗书所牵涉的秘密,我没有什么隐瞒他的。青云也应坦诚相向,他若不自动开腔给我交代与蒋帼眉的交情,我何必巴巴地纠缠不息,逼他招供?这有什么意义?
如今旁敲侧击地给他一个机会,已是极限。
“计划是有,现今不便相告,早晚会得真相大白。”
“青云,我这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空。”
“长远计划不志在一朝一夕。”
“周四晚你来我家晚宴好吗?”
“再说吧,我不能让面前的同事久候了。”
不能责怪青云,他是个责任心极重,勤力苦干的好伙计,将来有日,利通的发展,大概更要依仗他了。
久不久,我就得在江家大宅内举行一次晚窭,回请同行同业与世交友好。
父亲在生时,老喜欢约十个八个谈得来的商界朋友在家吃顿好的。杯酒言欢之间,谈成不知多少大生童,建立下甚是强劲的人际关系。
我觉得这种做法太费时失事。每喜一下子邀来满屋嘉宾,一网打尽,懒得分批应酬去。
这晚,灯火通明,未到预约时间,就已盈门宾客,偌大的花园,都有着万头攒动之架势。
我尽量跟杜青云站在一起,殷勤地把他介绍给各商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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