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晖不至于饥不择食,也许这边厢是日久生情,那边厢则是近水楼台吧。
我把敏慧叫进来,说:
“替我取消今日的一切约会和会议!还有,请乔晖先生的秘书杜芳华小姐到我这儿来!”
敏慧是个好秘书。好秘书的条件之一是好奇心可以有,却不宜查根问底。
敏慧应命而去。
我又叫住了她:
“你跟乔先生的秘书熟络吗?”
“不。”答得十分爽快。
“怎么,话不投机?你们看似年纪相若。”
“对。年龄、身分、背景尽皆相似,且性别相同,只是思想迥异。”
“我想多一点有关她的资料。”有备而战是应该的。
“好高骛远的一个人,一天到晚想着自己有日能成为姜喜宝!”敏慧很不屑。
“什么?谁是姜喜宝?”
“名女作家亦舒笔下的人物。”
“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一个被巨富收买下来,过穷奢极侈生活的女人。”
我点点头,满意了,资料已然足够。
杜芳华走进我办公室来时,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有一份难得的气质。她并不美丽,然而一颦一笑,都洒脱,教人看得舒服。如此满不在乎的面相与动静,为何会苦缠不息,拖泥带水整整三年?
我不是一点醋意也没有的,故而我开口就不大友善:
“你想过为什么我请你到我办公室来吗?”
“期之经年,苦无机会而已。”
我小瞧对方了,现今的少女,才不过二十来岁,何止入世已深,竟还道行非凡,太惊人了。
“你竟无惧色?”
“何致于此?我又不犯法。今日世界,男欢女爱,尽是合则留,不合则去,等闲之事,何必矫情,大惊小怪!”
“你与乔晖是应该告一段落了。”
我强作镇静,从没想到此女如斯张牙舞爪。
“是你的要求,抑或是乔晖的要求?”
“没有分别,我们是夫妻,一个共同体!”我情虚,又额外地补充一句:“最低限度,直至今天今时,仍然如此。”
“如果乔晖三年都甩不了我,你认为今日,可以由你下令一句,我就得退避三舍?”
“很好!你事必要无名无分地继续关系,我们无奈其何!”
“是你无奈我何!”她竟然连一个字都不肯放松,不肯吃亏。
我纵然不爱乔晖,亦有权盛怒。
“口舌之争,除了伤神之外,只显学养之不足。我实在不明白乔晖的品味,缘何会高下皆宜!”
贼喊捉贼,我又何尝大方了?
“有气在心头,言语自然无状。你既指我无名无分,四大皆空之余,口舌上赢一仗也足以大快我心!”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沦落如此,也不是不凄凉的。
“何苦呢?”我问。“你不是跟乔晖讲爱情吧?”
“未得温饱,枉谈情爱!”
“你还抱怨?”
“为什么不?乔氏之内,我轮第几了?本港六百万人大竞赛,我排名更后。得着一份跟个人智慧能力不相称的名位与家当,我有理由抱怨,我有权利向上爬!从某方面而言,我并不比董础础逊色。她跟乔夕谈恋爱吗?当年,乔夕爱她更甚!”
“乔晖并不爱你。”
“乔晖不爱任何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像枝利箭,虽未中要害,伤着身体任何皮肉,都会皮破血流,不是不痛楚的。
“乔太,乔晖骗我三年,也骗你六年!”
那六年,我真不信乔晖有任何违心之论。然而,事实摆在目前,夫复何言?
我蓦地低头无语。
真窝囊,我和杜芳华似换了角色来演。她才是来轰我走的。
“怎么样?你是无辞以对了!”杜芳华看我接不上去,竟然乘机取笑我。
“废话何用多说了!乔晖既在我跟前坦白了,我断不能坐视不理。我和他算的是一笔账,跟你算的又是另一笔!”我坐直了身子,把心一横,且把这宗事当作公事来办,自然会迎刃而解,我从无工作上的败绩。
“杜芳华,你不是日夜盼望乔晖跟我玉帛相见吗?如今你盼着了,可惜得很,我并不如你所想像的,打算逊位让贤,甚或一拍两散。我只觉得有责任为乔晖收拾残局!”
“你原谅乔晖?”
“我重复,我跟他,且容秋后算帐!目前,只请你让路!”
“不让又如何?”
“一,从今以后,乔晖不见得再跟你纠缠下去。二,最有权利谅解他的人是我,我尚且支持他,旁人休得妄议。三,劳工署规定,解雇员工,只须补足薪金,无须解释理由。四,”我微,微笑:“乔家不怕任何人召开记者招待会,要闹上法庭,谁个财雄势大,谁就占上风!”
我看着杜芳华色变。心上有无比的惊恐,人为了自卫,可以如此冷静,无情无义;为求自解,我竟令另一个女人如此难堪,然,势成骑虎。
“杜小姐,还需要向你痛陈其余种种利害吗?”
软硬兼施,我先使出上乘的硬桥硬马手段。。
“不论你个人动机如何,乔晖当然有错。我们其实不至于绝对无情无义!你要什么条件?”
“二百万!”她直言不讳。
到底是个未认真经历世面的女人。千万以下都未必没有商量余地。太多呢,可不成。有钱人尤其紧张钱。
“五折!”我答。
既是看做商场交易,能把价钱压到最低,最为理想。
“不愧乔家本色!”杜芳华冷笑。
我把支票簿取出来,签好了,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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