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夏理逊说:
“我还没有到你需要坚决地拒绝我的时刻。若你届时仍认为无能为力,而拒收我这份心意的话,你仍有自由,我总不能捉住你的手,拖你到伦敦的律师楼办理转名手续。不过,你试想想,跟你一同到这小岛来的同胞,他们的际遇又如何?你敢担保谁都没有得过一分份外的好处?你如今告老了,只得一份微不足道的公积金。跟那些留下来,企图混水摸鱼,或作垂死挣扎的人比较,你的清高又有多少人欣赏?”
夏理逊叹一口气:
“福慧,你是太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我拍着他的手背:
“请千万放心,我决不会做为非作歹之事,凡有抵触法律的,直至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人与事,值得我为之冒险,以身试法。我们只是企图制造与及时把握时机罢了!”
香江之内,知法犯法的人还真不多。全都是编排机缘,让不留意世道人心的人误堕尘网,被人接收他们的利益而已。
正邪之间,委实是大多缝隙可走了。
杜青云的讹骗手段,难道商业罪案调查科就有本事证之以罪吗?跟甚多商场生死战一样,都是那条弱肉强食的道理,在金融财经界,比比皆是。
我就是等杜青云自投罗网。
很多时,猎人挖定了陷饼,意图捕捉虎豹豺狼。在目的物未落网之时,会无端连累了很多路经此地的无辜而驯善的小动物,也叫做没有法子的事了。
心头偶然兴起,随即警惕而硬压了下去的无奈与惆怅,一直都为邱仿尧而生。
他仍然留在香江。为着掩人耳目,我跟他还在保持亲密的来往。
星期天,他总陪我打半天的网球。
休息时,我呷着橙子水,问:
“仿尧,你真的不要回到菲律宾去?”
邱仿尧坐过我身边来说:
“把你也带回去好不好?”
“你知道可能性有多高?”
仿尧无奈地跌坐在摇椅之上,伸长了两条腿,一派的无可奈何。
“我有时不禁想,福慧,我会不会因为得不到你,所以才如痴如醉地爱你。”
“你这句话是有大智慧的。”我笑:“有时,我也不禁会想,会不会到一天,我失去了你,才发觉我应该爱你或其实是深爱你。”
“人就是这么软弱。其实,我的机会应该是,这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你或会追出去寻找我!”
“为什么不试试?”
“因为仍有二个可能,就是走了出去,你没有追赶上来,那就等于永远失去你了。”
邱仿尧望住我:“最低限度,现今还能见着你。”
“可望不可即?”
“也聊胜于无。”
“我真敬佩你妻,肯宁为玉碎,而不作瓦全的人,胸臆之间自有一份凌霄壮志在。”
“你因而看不起我?”
“不,你其实有很多可爱可敬之处。”
“始终不敌你那心理故障。”
“如果我们再这样子扯下去,这个星期天就要不欢而散了!”
“福慧,请答复我一个问题,”仿尧说。“你的这份压力,会无止境地纠缠你下去吗?究竟你想怎么样?”
我站起身来,催他:
“来,打球去!别再多话!”
邱仿尧无可奈何地奉陪。烈日下,球赛激烈,汗出如浆。
我的球技其实并不算好。然,是屡战屡败,屡败依然屡战,永不放弃,故而日有进步了。我是个不会被败绩吓跑的人。
运动完毕,尤其能熟睡。
翌日绝早就回到利通去,竟有人比我还早,就坐在主席室的起坐间等候见我。为了我有早上班的缘故,秘书一向在八点半之前就回来打点一切。
她给我说:
“霍先生坚持在这儿等你,他说葛小姐知道他会来拜会。”
我板起脸孔说:
“既是葛小姐的客人,等葛小姐回来接见。我没有这个空。”
这番话霍守谦自然听得见。
我推门进了办公室。故意的,并没有把门关上。
果然,霍守谦走进来,声音有点难为情,道:
“江小姐可否予我几分钟的时间?”
“我的助理葛小姐很快就能招呼你了!”
“我需要亲自向你致谢。”
“不必客气。我希望葛懿德已清楚地跟你交代过,我并没有这么好心肠,专诚地托里头的人给你寻找失散的女儿。
这个情我压倒多根儿不愿意白领。老实说,如果我知道有这重意料之外的后果,我宁可没有托人寻找我的表妹去。”
“你找到你表妹吗?”
“没有。我的其中一个姨母也嫁姓霍的,这么巧跟你都是上海人,于是把几个小时候失散的女孩档案寻了出来,我一看,……”
“就是这样,赫然发觉其中一个叫霍小清的女孩,父亲的名字是霍守谦。故此,你狐疑了,就叫葛懿德来问我一声,是否有个失散的女儿在国内?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核对过,完全无误,小清正正是我的女儿。感谢你,江小姐,我们父女得以团圆。葛小姐说,你上头人面广、原本就打算把表妹寻到了之后,也申请来港的,不知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我冷笑。
“你以为我会帮你?”
“你会。”
“我这么愚蠢?会恩怨不分!”
“不知者不罪。江小姐!”霍守谦看我的神情是复杂的,有甚多的怜悯,歉疚与期盼。
“看得出来,你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否则,拿到了那些档案资料,其实不必如此关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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