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公子人呢?”
“东西已经还回,话也递到了。至于公子,喜夫子便无需见了。”
“你家公子拿了我的东西,我总得讨回来吧。”
她将匣子合上,虽仍旧微笑但却一副债主的神情与语气,若是细看观察便可看到那眼中有几分冷意酝酿,这种掺杂着威严的冷意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喜夫子说笑了,东西都已经在里面了,公子不曾拿过夫子的东西。”
阿水平日里虽不是个正经的,传话倒是有模有样,竟也未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可见也是个面子活儿做的极好的。
“是吗?”
她莞尔一笑,左手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晃在了他的眼前,是一枚坠着黄穗的玉佩。阿水神色突变,立刻上前好好瞅看了两眼,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瞧错了。
这……怎么可能?!
“小书童你且瞧仔细了,这是不是你家公子前些日子丢的那枚玉佩?”
“这……正是。”
阿水神色尴尬,仍旧不死心的看了两眼,却是越看越知晓这就是公子丢的那枚玉佩,他日日服侍在公子身边断不会看错。可是那枚玉佩明明……
“小书童可是疑惑的很?你家公子丢的那枚玉佩既然此刻在我手中。那你们从匣子里取走的那枚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共送与司家小少爷两件东西,一是字帖,二是玉佩。你家公子既是要还我东西,那为何只还了一件却将另外一件扣下了。莫不是见我的玉佩成色好就……私吞?”
她将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神色也故意显出些琢磨的意味来,手里还掂着那枚玉佩晃荡了两下。可笑,她刘僖姊一向是个欺负别人的主儿,就算做错了事也得有个倒打一耙的本事。
阿水的脸着实有些挂不住了,心里将他家公子给前后腹议了一万遍。若他是个小娘子此刻就该捂脸娇羞扭屁股耍赖,偏他是个男子便只能尴尬的站着。他记得临走前公子拍拍他的肩膀,神色十分凝重道:‘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孟家些许年来还未曾翻出个什么浪花来,她这般居心叵测的当属头一份了,既如此也不能怠慢了人家,你拿着这匣子去提点一番聊表心意。’这一番交代实在是很能满足阿水那颗不平凡且想要活跃的心,以为自己终于有个故作高深的机会,自然是十分激动。只是眼下这个结果,实在是捧着一颗示威的心来,不带半根草回。
“小书童带路吧。”
刘僖姊拍拍他的肩膀,阴森的笑了笑。
阿水今日很讨厌拍肩膀这个动作。
刘僖姊不想这小书童七拐八拐的又将她带回了瞿仙园。诗会下午便散了,她陪着陈氏在房中说了好大一会儿话,孟府的下人们手脚利索已经将这里都收拾干净,桌椅屏风皆撤,瞿仙园内此刻清静少人与上午那热闹的景象对比鲜明。但这小书童领她进园之后走的路却是与上午婢女领她走的不同,二人一直往深处走,她方知孟府内单是这一处瞿仙园也如此的大,心中不由暗叹,这清流门第的人家占尽了外人声誉,却也是这般的能享受。
曲折通幽,一路都是小径,穿梭在梅树中走了许久后前面突现一片碧绿湖泊,直入眼帘。
“公子就在前面的水榭,喜夫子请上船吧。”
湖边一小舟,她随书童上船,这季节里倒鲜少见划船的。坐于船上,她瞧四周景色,方才满园梅花绽放自是娇艳无比,此刻却满目翠明更显清新宽阔,如此巧妙布局让她小小吃惊。依稀可见,远处一方高台水榭,隐于林木间,又立于水云间,淡出层层水雾。临近日暮斜阳,湖水清澈碧绿竟还神奇的掺杂了几分云霞夕阳的光彩。
阿水缓缓摇浆,回头见她坐于船头静默不语,便主动开口为她介绍:“此瞿仙园乃是我家公子亲自布局后命人督建,单这片湖便耗费诸多。人人都道瞿仙二字取自‘凌厉冰霜节愈坚,人间那有此癯仙’,却不知瞿仙二字真正含义。此处二景相接,是为景中景。”
“景中景,人中人,隐世为仙。仙人自有梅花桀骜不逊,孤芳自赏之姿,又如明湖通达心境,视宽静怡。能有如此意境,足可看出你家公子是个雅人。”
她随意应了几句,眼光始终流连四周,总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郁结在胸腔,难以纾解。她心中想起先惠孝皇后临终前的那一番嘱托,要她无论如何也要与这未婚夫见上一面,之后婚事如何便由她自行决定。
先帝仍是皇子时便娶了先惠孝皇后,二人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情义深重。惠孝皇后的母家何家当年权势鼎盛,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于先帝而言,何家虽是助益却也是掣肘。先帝登基后二人便渐行渐远,少年情分不在。多年来帝后相敬如宾,彼此之间只算得上和睦,直至当今太后的出现。自刘僖姊有印象起,惠孝皇后便一直缠绵病榻,神情郁结,从未有一日舒心,直至临终。
她与孟玊的这桩婚事是母后留给她的,她打心底里不愿违背,那个坤宁宫里美丽高贵的母后是她年少时唯一的慰藉。若是母后仍在,便是立刻让她嫁了她也愿意,绝无二话。可终究人已经逝去,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亲人了。至于孟玊,她少时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偶尔幻想过这个人,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些传言是否都属实,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令人赞誉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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