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云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等得不耐烦便朝后山去，转过石柱便停了脚步，只见吕曜一丝不挂，泡在热水池里，蒸得满脸晕红，手臂搭在池边，赤着健壮肩背，一头长发披散，漫不经心地与金乌神君在聊天。
“你……”许清云道：“你还要洗多久？让你休息一会，跑来这儿泡澡？”
金乌神君倚着石柱道：“这小姑娘脾气大得很。”
“是啊。”吕曜答道：“我弟那人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见没娶错人。”
许清云：“……”
吕曜与金乌神君一齐大笑，许清云真是没脾气了，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去。”吕曜一跃而出，赤裸的男子躯体尽收眼底，许清云下意识转身避开，几乎对这放荡浪子行径忍无可忍，吕曜一边围上布袍一边说：“弟妹稍等等。”
又过一刻钟，吕曜终于换上金乌派的道袍，他的这件与亲弟吕晖的有所不同，他的体格较之吕晖更魁梧，道袍也更大，宽袍大袖的，穿上去极为衬人，就像一团红云般。
他稀稀拉拉的胡子茬已经刮干净了，头发则随意束起，垂在背后，佩上南明离火剑，彬彬有礼地作了个“请”的手势，与吕晖神态极为神似。
许清云带着两名弟子，四人同时御起飞剑，朝峨眉金顶飞去。
峨眉金顶笼着一层冲天血光，门中建筑烧得乌黑，死尸满地可见。山门外一团血雾阻着，整座峨眉山成了至污秽，至阴暗之地，山头恶鬼呼啸，内里尽是哭喊声。
一名僧人正在峨眉山前念诵经文，正是月前许清云与吕晖在长安中所见那法慈禅师。法慈禅师左手持金钵，右手持念珠，正在缓慢消去拦着山门的血污，度化峨眉派中枉死的年轻弟子。
许清云正要上前说话，吕曜却出一手拦着，说：“莫干扰了他。”
“能进去么？”许清云道。
“我想想办法。”吕曜懒懒道，许清云注意到他的腰间还系着个酒葫芦，两人穿着一样的金乌派服饰，腰间都系着个白玉葫芦，看上去更像夫妻。
吕曜拧开葫芦嘴，喝了口酒，徐徐吁气，酒气所到之处，血雾缓缓避让，清出一条路，吕曜道：“跟在我身后。”说毕便打头先行。
许清云回头道：“你俩在外面等。”
李叔诚与蓝采应了，许清云挽着袖子，跟在吕曜身后，四处都躺着峨眉派弟子，还有游魂来去，不停失声恸哭。
吕曜道：“我弟平素与你吵架不曾？”
许清云淡淡道：“没有。”
吕曜边走边说：“你都让着他？”
许清云笑了笑，说：“算是罢，小事都让着，大事便不由得他出主意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吕曜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怕你受了委屈。”
许清云说：“说嫁就嫁，这事儿本身就是种委屈。都嫁过来了，也就安生过日子罢了。”
“哦？”吕曜道：“你不是为了你弟，方牺牲小我，成全一家么？我弟那人也不坏，嫁他怎么又委屈你了。”
许清云躬身去拾路边血地上的一把长剑，道：“我何曾说嫁你弟委屈了？你弟娶了我这没权没势的小门派长女才是委屈呢。”
吕曜莞尔道：“那你委屈什么？”
“我是说。”许清云缓缓叹了口气：“不管你喜欢谁，你爹你娘让你娶个不认识的，你不委屈？”
吕曜眉毛微微一扬，许清云道：“你就算娶过门了，又喜欢上那新娘子，也不过就是暗叹自己命好，但这可不等于你之前那事便不委屈了。”
吕曜一哂置之，随口道：“这么说来，当初若让你先选，你想选谁？”
许清云淡淡道：“当然还是你弟。”
吕曜微微低下头，许清云的言语无懈可击，令他想找茬也找不到，许清云微微一笑，从他眼中发现了和吕晖一样的神情。
当真是一个娘生的，两兄弟的神态如出一辙，区别只在于吕曜内敛，吕晖外放，吕曜的眼中充满玩世不恭的狡猾，而吕晖就是常常一副“你算什么？走着瞧，我这就来找你茬”的神情。
“这不是一样么？”吕曜道。
“当然不一样。”许清云道：“一个是硬配的，一个是自己选的，怎么一样了？能一样么？”
吕曜莞尔摇头，拿许清云没办法。
许清云道：“采儿，叔诚！”
外头两名弟子应了，快步进来，许清云与吕曜站在峨眉派的大殿中央，许清云吩咐到：“将这里的剑都捡回去，用布裹上，上头的血万不可擦干净了。”
吕曜说：“你想做什么？”
许清云没有回答，甩袖驱散了浓雾，李叔诚与蓝采去收集飞剑，峨眉派擅铸剑，每一把都是上好的三尺青锋。
吕曜道：“硬配的和自选的，也不过是直接过门一事而已。你还想怎么选？怎么做？”
许清云道：“当然不，若是自选的，我会和他见见面，聊聊天，在后山的竹林里走走，带他见见我娘的坟，一起下世去，逛逛长安的十里长街，买点凡尘间的……”
“你们把那边也看看。”吕曜沉声道：“别漏了。”
许清云知道吕曜不想听了，于是止了话头，随口道：“不用那么多，殿上的收收就可以了。”
李叔诚抱着一大叠剑，问：“师娘，要把剑鞘从死人身上摘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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