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治，一步舞开始了，走吧，我和你一起跳。”
终于，我幸运得能与娜奥密一起跳舞了。虽说我性格内向腼腆，但在此时此刻，我很想把我所学到的东西检验一番，更何况可爱的娜奥密是我的舞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哪怕我的舞技糟糕透顶，被人耻笑，但这更能凸显出娜奥密舞技的出色，多多少少，这才是我的本意。并且，我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就是想听到人们议论说：“他就是那位小姐的丈夫吧。”换个方式讲，就是如同炫耀般对他们说：“这个女人是我的宝贝，怎么样？”一想到此，我心里感到一点儿不好意思，却同时感到无与伦比的痛快。好像迄今为她所做的辛劳与牺牲，都在今天得到回报。
之前看娜奥密的态度，似乎今晚不想和我跳舞，可能是在我的舞技还没有提高前，就不想和我跳的。不跳就不跳，我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求说要和她跳。因此，在我差不多已经不抱希望的情况下，娜奥密突然对我说“我跟你跳舞”这句话，让我高兴得无法言说。
我仍然记得，我当时像是患了热病一般激动地牵着娜奥密的小手，在舞场里踏出了第一步舞步，此后的事情却迷迷糊糊不记得了。我陷入了自我的境界中，听不见音乐，步伐也变得凌乱，眼前景物摇摇晃晃，心脏如战鼓般猛烈跳动，这和在吉村乐器店二楼跟着留声机跳舞是完全不同的。在这人海的波浪中，何时进退，完全搞不清楚。
“喂，让治，你在发什么抖啊？集中注意力。”娜奥密一直在耳边呵斥我，“看看，看看，你刚才又打滑了？你转得太快了，慢点！听见没有！慢点！”
她越这样说，我心里越紧张。舞厅是由餐厅临时改成的，在地板上面特意打了很多蜡，踩上去十分光滑。我心里还想着这里是练习场，稍不留神，脚下就会打滑。
“看看你，我说了不要抬肩膀了啊！肩膀低下去一点儿！再下去一点儿。”
娜奥密甩开了我紧握着的手，气呼呼狠狠地按住我的肩膀。
“嘶！你手握那么紧干什么？我们的身体简直就黏在一块去了，我动也动不了……看，你看，又是肩膀。”
这样看来，我跳舞好像就是专门来听她呵斥的，但是，她的这些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让治，我不跳了。”
没多久，娜奥密就甩开我的手，气呼呼地回到了座位上，周围是大家“再来一遍”的欢呼声。
“啊，完全没有想到，和让治在一起根本没办法跳，还是回家再好好练练吧。”
滨田和绮罗子走了过来，熊谷和菊子也走了过来，桌子周围很快又热闹起来，而我深陷在幻想破灭的悲哀之中，忍受着娜奥密的嘲讽。
“哈哈哈，被你这样一说，胆小的人不是就更不敢跳了吗？好了好了，什么也别说了，将就着和他跳吧。”
熊谷的话令我心头怒起，“将就着和他跳吧”，这是什么话？！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
“他也没有像娜奥密说得那么不堪，跳得更糟糕的人不是还有吗？”滨田说，“绮罗子小姐，怎么样？下一场狐步舞，你和河合先生一起跳，可以吗？”
“好吧，请……”
绮罗子点点头，依旧保持着女演员优雅的风度。但我却连连摆手，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人感到滑稽：“哎呀，这怎么行？不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么客气才是不行，是吧，绮罗子小姐？”
“嗯……真的请你……”
“哎呀，不行，真的不行，等我练好后再来和你一起跳吧。”
“既然人家都请你跳了，你就去跳好了。”娜奥密好似命令般对我说，似乎能和绮罗子小姐跳舞就是我莫大的荣幸，“让治可不能和我一个人跳，好了，狐步舞开始了，去跳吧！就是要和不同的舞伴跳舞才行，这样才会有长进。”
“Will you dance with me ？（你愿意和我一起跳舞吗？）”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原来是刚才和菊子跳舞的那个年轻外国人过来了。他身材修长，像女人一般的脸上涂抹着一层薄薄的白粉。他径直走到娜奥密身边，弯下腰，后背弓成圆形，满脸笑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也许是一些阿谀奉承的话。我只能听懂他用寡廉鲜耻的语调说“拜托你”。娜奥密颇感为难，脸色通红，却没有生气，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想要拒绝对方，但她的英文水平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委婉的词语，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那个外国人看见娜奥密笑了，看作是答应的表示，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了一声“请”，硬逼着她回答。
“好……”她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脸色更加红了，如同天边燃烧的云。
“哈哈哈，这个家伙看上去这么猖狂，碰到洋人还不是服软了？”
“那个洋人脸皮特别厚，刚才我也是这样，感到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菊子说。
“那么，还请你赏脸。”
绮罗子在一旁等待着，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表明态度。
不仅仅是今天，平时我也会这样觉得，严格地说，就是在我眼里，除了娜奥密之外再无其他女人。当然，不是说没有其他漂亮的女人。看见漂亮的女人自然会觉得漂亮，但是，我从不接触她们，只是从远处观赏。舒列姆斯卡娅夫人是一个例外，即便这样，当时我所沉醉其中的心境，大抵也不是一般的情欲。说起“情欲”，大抵是一种韵味缥缈、难以言说与捕捉的梦境吧。而且对方是与我们相差甚远的外国人，是舞蹈老师。所以和绮罗子相比，让人感觉到放松。绮罗子是日本人，还是帝国剧院的女演员，身上还穿着闪闪发光的奢华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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