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赵鞅如往常一样在侍女有条不紊地伺候下梳洗着，一内侍却急急忙忙自门外步入房内，正要责问。
“主……主公，大事不好了！”
“是董安于吗？”
“呃……”显然没有料到赵鞅出口即中，来人不禁一愣，道：“是……是。”
终于走了吗？也好。
“他怎么了？”
不就是人走了吗，这么慌张做什么？
“太宰他……他昨夜……死了！”结结巴巴终于将话说完，才送了口气。
“砰——”
刚接过侍女递上的水杯落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赵鞅浑然不觉热水溅在手背上的疼痛，跌坐在席上。
“死了？你是说——董安于死了？”
“是，所以属下才……”战战兢兢应道。
“一派胡言！”一贯优雅自若的人此刻却失去了平静，颤声道，“你……你们是不是找不到人就以为他死了？告诉你！他只不过是远走高飞而已。听见了吗？是走了！对，还有他的儿子——董豫，是不是也不见了？”
“是，府中确实没有发现董豫的身影。”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不……不过……”
“我就说嘛，他们父子俩一齐避世，凭你们当然找不到人影！”
仿佛这么说着，就能使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不过属下亲眼看见董安于的尸身悬于梁上，乃是自缢而亡。”
内侍说着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
过了半晌，不见赵鞅反应，有些不安，正再要开口。
“退下。”
沉沉的声音传来，滤去了一切情绪的起伏。
“呃？”
“我让你们都退下，听见没有！”
试图压抑的怒气终于再次爆发，赵鞅随手抄起碗碟胡乱扔过去。
“诺……诺。”
空荡荡的大殿此时显得有些阴森，清晨微弱的阳光传不透紧闭的殿门，悻悻洒落在殿外的台阶上。
无人注意到闪入殿内一抹的身影。
赵鞅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墙上的一幅画。
落款为“董安于”。
黑影不紧不慢的走上前。
“不是让你们都退下吗？”
脚步停下，却不闪躲。
“我是来替爹完成心愿的。”
稚嫩的童声此刻听来却出奇的冷静。
“哦？”
赵鞅回首看着来人，一贯戾气逼人的凤目竟有些空洞，木然地指了指那幅画，喃喃道：“这是我行冠礼时他送的，一直留着呢。”
“爹说过，他死后让我辅佐你。”
“心愿？这就是他的心愿吗？”
连身后之事都已安排妥当，不愧是我的“第一谋臣”。可笑的是我，为何至今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才知道失去之后的……
顿觉一阵冰凉的刺痛袭来，低头见一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心窝，鲜血如昙花怒放般汹涌而出，妖娆而残酷。孩子紧握刀柄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也难怪，第一次，总是免不了紧张的。
“你……不是说……”没有一丝怨恨，胸口的疼痛居然会让人产生难以言喻的快感。赵鞅觉得开口说话已有些不易，气力正随着红色的液体迅速从身体抽走，渐渐软倒在地上。
“不错。那是爹自己说的。”稍稍平复方才的惊心动魄，董豫顿了顿，道，“但我知道他真正的心愿，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他从来，也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慢慢蹲下身，看着逐渐向四周蔓延的红色，轻声道：“所以，请你去陪他吧，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记住，千万不要再让他伤心了，要——幸福啊。”
因为，在这活生生的世界中，是寻不到的。
隐约中似有细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好……”
在失去知觉前，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竟惶若昨日，浮现眼前。
“喂，你叫什么？”
那时的自己指着面前清秀的少年问道。
“在下董安于。”
“我是赵世子赵鞅，是你的主子，今后在我面前只能自称微臣，知道吗？”
“是，微臣知道。”少年微微扬起脸。
碰上炙热的目光，赵鞅只觉心头一颤，有些不知名的异样慢慢汇聚成形。为了掩饰这股烦躁带来的不安，赵鞅随口说道：“我要让赵的旗帜遍布晋国，你可愿意为我效力？”
少年浅浅一笑，目光却依然炙热，道：“诺。微臣愿誓死追随。”
……
原来那一刻的初遇，早已是冥冥中注定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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