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衣轻笑起来,那低低的笑声仿若此刻透过敞开的殿门倒卷进来的风,透着凌冽的凉气与血腥。
“杀了你?”夜锦衣的笑声止住,黑湛湛的眸中星光微闪,“皇上,伯父,我父亲不会这样做,叔父不会这样做,我亦不会这样做。而且,我觉得,你活着更好。”
他抬手指向这空荡荡的大殿,“就住在这里,每晚,说不定贤妃娘娘还会来陪你,说不定四殿下还能来陪你?哦,不对,皇上,这些日子,你可曾梦到过贤妃娘娘,可曾梦到过四皇子?”
夜行之的脸色已黑到极致,实在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身子却颤抖的愈发的厉害。
每晚入睡前,他都会想,若是能梦到叶黛儿,他一定要亲口和她说一声对不起,他不应该如此做。上天,已经惩罚他了,让他半边的身子不能动弹,这是在陪她。
可这么些日子,他却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
她真狠心,她说死生不复相见,果然,是死生不复相见,就连入梦,她都不肯。
原本这还不是一种折磨,可此刻夜锦衣提起,他忽觉痛苦不堪。他缓缓转眸看向一旁的宋公公,“宋公公……杀,杀了朕!”
“叮……”这句话,直接将宋公公手中握着的长剑惊落。宋公公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
弑君的事情,他怎么能做得出来?只是眼前这情形,他也知道,他们怕是走到了末路。
看宋公公这模样,夜行之就知道他是不敢的,又缓缓转投望向夜锦衣,浑浊的眸光带上了一丝恳求,“杀了朕!”
夜锦衣置若罔闻,眸光却看向了一旁的巫月。
巫月会意,从袖袋中取出一副画卷,展开,一步步走向夜行之,“这幅画,皇上可还记得?”
画,还未画完。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眸光含笑的看向一旁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高了半个脑袋,最小的那个还没有画出眉眼。
画卷的一侧,写着四个大字,兄友弟恭。
夜行之的眸光愈发浑浊,这画是夏轻歌从明郡带回来的,他只瞥了一眼,就觉刺目至极,便差人丢掉了,只是不知又怎么会落在了夜锦衣手中?
“皇上,”巫月的眸光从那画上移向夜行之,“你可知你们的母妃为什么要常常和你们说兄友弟恭、兄弟齐心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教导他们尊敬你这个兄长吗?”
之前在明郡,巫月看到这副画卷,只觉莫大的讽刺,可也不知是有了身孕之后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如今再看到这幅画卷,只觉得满目心酸。
夜行之呆呆的望着那画卷,浑浊的眼底竟微微有些泛红。
“我想你们的母妃可能是一个如贤妃娘娘一般的人,她在竭尽全力,用自己所有的心思保护你们。她怕你们有一日会手足相残,所以教导你们兄友弟恭,早早给你们定好各自的位置。倘若有可能,皇位是你的,明王与安王要尊敬你这个兄长,好好帮助你。”
“而明王与安王,也正是如此做的,但你呢?你这个兄长呢?”
“不……不是……”夜行之摇着头,不想承认巫月所说的话。
“就是这样的。”巫月将那画垂放到长案上,又拿了砚台压住,又看了一眼夜行之,“我相信,皇上一定是明白了你母妃的意思,所以,这画卷,看也不敢再多看。”
说罢,她缓缓转身,走向已冲她伸出手的夜锦衣,将小手交到他的大手中。
大手牵着小手,十指相扣,向外而去。
走到殿门口时,夜锦衣突然顿住脚步,“你,可曾后悔?”
夜行之眸光呆呆的望着那画卷,没有说话。
脚步声渐渐远去,宋公公仓皇从地上爬起,冲到夜行之面前,“皇上!皇上!”
夜行之却好似也没有听到宋公公的话,浑浊的眸光死死盯着长案上垂下的那幅未完成的画卷。
“行之,行明,行安,母妃什么都不要求你们,只求你们记住,兄友弟恭、兄弟齐心。”
“放心吧,母妃!”稚嫩的声音齐声道。
“行之,你是兄长,一定要好好照顾两个弟弟。行明、行安,你们是弟弟,一定要听从兄长的话,一定要敬重他。”
……
夜行之努力眨了眨眼,再望向那画卷,心中突然大骇,因为画卷上妇人慈祥的笑脸忽然变得有些扭曲,而且有眼泪从眼角滚落。
滴滴如血。
母妃!
他又转眸,一旁紧紧挨着他的夜行明的脸也忽然不见了,与夜行安一样,只剩一副面皮,没了眉眼。好似不想与他照面一般。
而画卷一侧写着的兄友弟恭四个字也越变越浅,渐渐消失在画面之上。
没了兄友弟恭。
“母……母妃……”夜行之的喉结咕噜噜的颤着,唇也翕动着。
画卷上女子的没眼愈发的狰狞,流淌下来的血泪也越来越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看!”夜行之扯了扯宋公公,让他去看那画卷。
宋公公茫然转投,画卷还是那画卷,没有画完,妇人慈孝的看着三个孩子,“皇上,您让老奴看什么?”
夜行之唇颤着,想要说什么,万千话语却哽咽在喉间。
凌冽的寒风从殿外卷来,冷到了人心里。
孤家寡人!
这一刻,他终于成了孤家寡人,这一刻,再没有谁要与他抢夺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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