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丛中的陈深听到这一阵枪声,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无力地跪倒在地,那束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揉碎。从后背望过去,只见他的身躯在压抑地起伏,好像在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他终于就这样和李小男诀别,他甚至没有看到她最后离开时的模样。
树林里的毕忠良和刘二宝也离开了,他们都没有想到救李小男的只有一个女人,还是苏三省的姐姐。毕忠良沉默不语地走着,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陈深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宋公园回到办公室的,他知道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李小男一眼。
他不敢。
可是他没有想到,回到办公室以后,他却又处处看到了“李小男”。
他在装满李小男遗物的箱子里,看到一副围棋,脑海里立马闪现出和李小男下棋时,李小男不停嗑瓜子的样子……
看到一团毛线,他的脑海里好像又看到了李小男一边绕着线球,一边对他说:“我觉得咱们现在这个样子,真像居家过日子的感觉。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我都觉得好开心。我想过好多次,我想要的日子就是这样一盏灯,一个男人,还有一群承欢膝下的孩子。陈深,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幻想。”
而看到他曾向李小男求婚并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时,他的脑海里又闪现着李小男欣赏着戒指的样子。她说:“其实我老早就知道啦,你就是装,你心里雪亮着呢。你要是愿意,没有一样是不妥帖的。这是我戴过的天底下最漂亮的戒指,真想这样戴一辈子,再也不摘下来。”
她还说:“戴过你送的戒指,你就是我的男人了。等我下了地,见到我爹娘和姐姐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们,我嫁过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叫陈深。我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陈深一把推开那个箱子,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崩溃。
陈深难过的样子没有人看到,扁头一直守在他办公室的门口。扁头看着手上那个开着星星点点粉色小花的仙人球,也不禁替陈深感到难过起来。
毕忠良走到扁头面前的时候,扁头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看到毕忠良,他恭敬地打招呼。毕忠良看了一眼陈深的办公室问他:“从刑场回来他就一直待在里面?”
扁头点了点头,“就中途出来说了一句话,叫我到六大埭抓住李小姐的那个仓库,去把这个拿回来。”扁头说着举起手中的仙人球。
毕忠良看了一眼那盆仙人球,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开时,却又突然停住,伸手拿过扁头手中的仙人球对他说:“陈深要是出来了,叫他来见我。”
扁头看着毕忠良拿走那盆仙人球,向自己办公室走去,不敢抗命。
回到办公室以后,毕忠良盯着桌上的仙人球看了好一会儿,还动手把整盆仙人球倒在了茶几上。他从那些沙土里翻找着什么,又查看了仙人球。他怀疑它是否夹带着什么秘密,可是除了手指被仙人球的刺扎了一下,也没从里面发现什么。
毕忠良不禁有些疑惑地向后靠坐在沙发上。
毕忠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陈深,直到扁头跑过来告诉他,陈深又一个人跑去了会议室。他才思考了一下,朝会议室走去。
毕忠良端着那盆仙人球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陈深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黑色中的上海。他的脖子上还围着李小男为她织的那条围巾,神色已经十分平静。
留声机里,周璇的歌声正缓缓地唱着:“银花飞,银花飞,银光穿透了绣罗苇,张灯赏雪红楼里……”那是李小男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毕忠良走到陈深身边,和他并肩立在窗前,也望向了窗外。
“上海可真是个无情的地方,”毕忠良淡淡地说,“不管每天死多少人,只要天一黑,它永远都是这副灯红酒绿的模样。”
陈深扭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毕忠良递来的仙人球,然后便发现花盆已经被动过。他不禁心酸地看了看毕忠良,“人都死了,你还在怀疑什么?”
“我这是对你负责。你大概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没合眼。”毕忠良说着语气有些无奈,“我就怕你背着我干出什么傻事,到时候会有一百个枪口对着你,我就算想保你也无能为力!”
陈深看着毕忠良,苦笑了一下,“如你所愿,我到底还是把一个差点成为我老婆的女人送上了黄泉路。我以为我不会用枪,就再也不会杀人了。可原来没用枪,也是可以杀人的。”
毕忠良淡淡地看着他,“枪林弹雨里打滚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陈深的目光转向窗外,他有气无力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也应该像这夜上海一样薄情?”
“明天就把跟她有关的东西都烧了,埋了,扔了。你心里要种着什么我也管不了,但你最好把自己装成一副混蛋的样子,去跳舞,喝酒,赌钱。这年头混蛋才能活得久。良心帮不了你,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毕忠良说罢,径直离去。
陈深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那盆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已经湿润。
《银花飞》的歌声仍在会议室内飘荡,它唱:“银花飞,银花飞,银光穿透了绣罗苇,张灯赏雪红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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