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室中,孔奇云伸手巴着口鼻,撑着脸,双眼盯着电子信箱里那封“调查报告”的信件,久久无法移动滑鼠,将其点开。
那一天晚上,他不该说那句话的,太快了。
但话就这样溜出了口,如此自然、流畅,该死的正确,可她曾经因为一个吻,就匆匆逃走。
当她昏沉开口询问,他迅速将话收回,几乎飙出一身冷汗。
幸好她没追问,他还有时间,慢慢来,按部就班,别让她因此惊慌失措,做出连夜搬家的傻事。
无法想像,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女人,这般在乎,如此忐忑。
他的得失心,从来不曾这么重。
眼前萤幕里的那封信,像根刺,极扎眼。
如果他是铁子正,一切就很合理了,那个梦不是梦,或许是他的记忆,死后的记忆。
深深吸了口气,他眯眼瞪着那封信,眉头紧蹙。
他可能是铁子正,但也有可能,不是那个人。
若他不是,若那只是他太过渴望……若铁子正另有其人……
有那么一瞬,他不想打开这封信,不想继续追查下去,现在这样,已经很好,渺渺和他在一起,她终会爱上他。
他可以告诉她,那块地一直空着,不曾有过任何建筑;他可以说服她,那间咖啡店也只是梦,是她太累才有的幻觉;他可以转移她的往意力,让她专注在他身上,不再去想过往前尘,不再去强求,什么答案。
他可以让她,只看今生未来,不再往后回首。
铁子正,已经死了;孔奇云,还活着。
可是,有个人把那盒香卖她,故意的。
他知道是故意的,那个人要让她记得,记得那段情,想起那份爱。
那么深的情,如此真的爱,谁不贪恋?
连他也想。
如果这一切,只是那个姓仇的,所设下的局,布下的阵,要她想起,让她自行记得,然后费尽心思,自行找去,比他突然冒出来,和渺渺说,他是她前世的情人,当然更加可信。
该死的,他在胡思乱想。
他知道,却无法不去想,或许他可以偷偷的查,自己去见姓仇的,不让她知道。
她一生,到死,就只为那男人而活,宁为寡,不再嫁,又怎么会恨?
她的话,悄悄,溜过。
他深深再吸一口气,却压不住心痛。
刀荼靡,深爱着,铁子正。
她说。
很深很深……
心,悄悄瑟缩,疼痛。
为那段未了的情,为那份未尽的爱,为那个哭瞎了眼,一生哀伤、一世寂寞的女人。
很深很深……
那个男人,站在窗边,看着远方。
渺渺提着一整壶的咖啡走进来时,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脸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瞧他那样,应该不是公事上又出了问题,不然他不会傻站在那里浪费时间,而是会坐在桌前,召唤他公司那些精英人才,解决问题。
今早起床后,他就变得怪怪的。
她猜,他开始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了,否则不会问她,那些问题。
渺渺将咖啡壶,放到他桌上,走到他身边,轻触他的手臂。
“你还好吗?”
“嗯。”
他应了一声,却仍看着前方外头。
城市,在两人眼前,展开。
夏日蓝天,已被乌云淹没。
豆大的雨滴,从灰重的云层里,急急直落,随风走。
“台风,快来了。”她说。
“嗯。”
这间办公室,比附近的大楼高了一些,可以看得比较远。
她陪他站着,看夏雨飞,看风满楼。
“渺渺。”
“嗯?”
她转头瞧去,身旁的男人,依然瞧着前方,两手仍插在裤口袋里。
他没有立刻说,有什么事,但下颚微微紧绷。
她将视线拉回窗外,耐心等着,静静候。
雨水,很快的,浸湿了大地,将高楼、马路,将整个城市,都湿透。
几间办公大楼,在灰蒙蒙的雨中,亮起了灯。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若我不是铁子正,你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缺乏他膨胀的自信,隐隐有不安蠢动。
疼惜,上心头。
她转身面对他,看着他的侧脸,柔声道:“你本来就不是铁子正,你是孔奇云。”
男人心一紧,微痛,大手在口袋中紧握,却听她的话,轻飘飘的,继续上涌。
“铁子正是大笨蛋,只会一忍再忍,强装斯文。孔奇云是胆小鬼,爱华渺渺却不敢承认。而华渺渺…”
她歪着头,瞧着他,柔声道:“华渺渺满脑子,只想当某人的嗜好……”
心跳,蓦然一停。
他回首,只见她,眼朦胧,唇微扬,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轻声说:“就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收,想不想要?”
原来,她有听到。
都有听到。
喉紧,心暖,眼涩涩。
他将手抽出口袋,珍惜的,将她轻拥。
这样也好,这样就好。
有她这么一句话,他甘愿了。
不舍,也甘愿。
轻轻的,他吻着她的发,她的额,收紧长臂,最后一次拥抱她,然后贴在她额际,强迫自己开口。
“我查到地主是谁了。”
她愣住了,抬首看他。
“你查到了?”
他转头避开她的视线,伸手指着桌上的电脑萤幕,开口:“他的身家姓名和电话,所有台面上的资料,都在上头。”
不出所料,她转身,离开了他,匆匆上前查看。
他收回手,重新插到口袋里,看着她熟练的操作电脑,浏览一页又一页,关于那个男人,过去的丰功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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