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午膳时的插曲很快便过去了，晚宴上的歌舞又甚是精彩，便是唐亦姝都跟着喝了几盏酒，被宫中尚带了花香与脂粉香的晚风一吹，颇有几分熏熏然。
萧芳长倒是被灌了不少酒——到底才新婚，他又是将将拖到二十才成婚的，宴上多得是人寻这借口灌他酒。
正因如此，萧芳长回府时已略有些醉意。唐亦姝不大放心，只好推开蠢蠢欲动的知音，自告奋勇给人当拐杖，扶着人上了马车。
待上了车，萧芳长靠坐在车窗边上，知音甚是贴心的拿了石青色的大引枕垫在他身后，随后又忙不迭的端了一壶的热茶放在车内的小几上，轻声道：“王爷可要喝些热茶？”
萧芳长没有理会知音，抬手做了个手势令她退下，然后才伸手将车窗的帘子撩开一角。
有夜风从窗角吹入，银白色的月光随之而至，似手心才化开的霜雪，带着一种清冷明亮的底色，与车厢内那晕黄而温暖的灯光截然不同。
萧芳长便靠坐在这样的冷与暖的光线里，微微仰起的面庞被照的透亮，薄的好似一层宣纸，轻轻一揉便会褶皱，颊边却因酒醉而透出胭脂般的薄红，颜色极是明丽，当真可以称得上是面如冠玉，清俊卓然。
唐亦姝偷偷看着他好几眼，一时儿移不开目光，后来干脆正大光明的睁大眼睛看人。
反到是萧芳长被人盯着有些不大自在，侧头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问道：“……看什么？”大约是酒水浸泡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如磨在皮肤上细线般轻轻的牵动着人的感官与神经。
“你的脸好像有点红了。”唐亦姝故作认真的应道。
萧芳长醉后倒是略有些困倦，懒得理她，微微阖眼，索性闭目养神。
唐亦姝见他不应颇觉无趣，随即又将案几上的茶壶提起，拾了个青瓷茶盏，亲自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好声好气的道：“你大概是喝多了，酒气上头吧。要不先喝口茶，正好解解酒……话说起来，你嗓子好像也有点哑。”
萧芳长闻言方才睁眼，深深的看了唐亦姝一眼，然后才接过茶盏，垂头抿了一口。热茶入喉，倒是舒服了许多，可萧芳长却还是抿着唇保持静默，修长的手指按青瓷茶盏边上，细白如珍珠。
唐亦姝侧头去看萧芳长线条极美的侧脸，没话找话的问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先前皇后提到的‘贺希行’，不知是哪位大人？我好似还未听过他的名头。”
萧芳长看了她一眼，淡色的薄唇抿得有些紧，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他还称不上是什么‘大人’，又未出仕，你自然不会听过他的名字。”顿了顿，又反问道，“你应该知道高素问吧？”
唐亦姝若有所得：“你说的是高神医？”高素问乃是前朝时就有名的神医，民间关于他的奇闻异谈一直没断过：有说他好财如命，特意背个大到古怪的行医箱，上头还刻着一个钱字，专门用来装银子和金子；也有说他平易近人，出门义诊，分文不取……据说前朝末帝也有意召他入宫却被高素问连拒了三回，差点就被恼羞成怒的末帝给下大狱了。可正因如此，高素问的名声反倒更盛旁人，连那素来眼高于顶的文人都说他是医德双全。
萧芳长点点头又摇摇头，仿佛对神医之名不置可否，只垂头又抿了一口茶水，他的舌尖上仿佛还带着清苦的茶香，声音低哑：“贺希行便是高素问的徒孙，人称‘小神医’。”他仿佛对神医这两字不以为然，眉梢微抬，神色仍旧是淡淡的。
唐亦姝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问道：“那，娘娘今日怎的特意提起他了？”皇后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人吧？
萧芳长眸光一转，扫了唐亦姝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愚不可及的笨蛋。他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用那轻之又轻的声音提醒唐亦姝：“皇兄与皇嫂成婚五年，现今只有太子一个孩子，自然颇为看重贺希行。”
听到萧芳长这句话，唐亦姝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贺希行的意义：皇帝与皇后这是想要备孕生孩子的节奏啊！怪不得皇帝特意点出贺希行会赶在皇后生辰前回来，这两对夫妻果真是恩爱得很。
只是，唐亦姝心头仍旧还有些疑惑：如果真是这事，皇后为什么不直接问皇帝而去问萧芳长？她隐隐觉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虽没有再接着往下问，可心里却对萧芳长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别的不说，那会儿萧芳长看她的眼神，也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回府之后，萧芳长回了正院，唐亦姝则是直接回了荣萱院。
萧芳长素来喜洁，一回府便先去沐浴更衣，待得换了寝衣准备安置，李顺那头已动作利落的把午间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李顺恭恭敬敬的垂手弯腰，隔着帘子与坐在榻边的萧芳长禀告道：“这事，是从鸣琴那头起的。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悄悄地托了外院一个管事去唐家探听消息。正好，唐家那位太太心里头也有些想法，两边凑在一起，这便有了今日这事。至于那送东西的丫头，她先前得了鸣琴的好处，又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便依着鸣琴的话赶在您去之前把东西送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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