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德沉默了半晌，慢慢抬起头，直视着白掌柜。
“我……不想那样，不必了。”
白掌柜点点头，既知赵志德的决定，又感难得与珍贵。
“赵先生，你是认真的吗？你再仔细想一想。”
“是，我是认真的。”赵志德垂下眼眸，“我自己没什么能力，如果保护不了我重要的人……那我就愿意承受这个痛苦，但是我不能没经过梦梦的同意，就把它抵押出去，就算我能与它自然沟通，也没有脸再请它帮忙……说是什么宿主什么的，但说到底……如果是我获得了什么好处，要抵押东西的话也应该是我的，是我要去付出的代价，梦梦不行啊，它不是我的一个什么……所有物。”
“更主要的是，你不信任我，你也不知道我把它拿走会做什么，对吧？”
“是。”赵志德有点尴尬，但依然是抬起脸来直视对方，“就算你说，梦貘不挑剔宿主的善恶，但是……这就跟养猫养狗一样，不能光是管饱，也要保证主人爱它吧。”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我不能向你证明这一点。”
“所以……谢谢您吧，”赵志德站起来，“如果说，我要是哪天在梦中见到它了，我倒是可以问问它的意见……”
“不会的，”白掌柜戴上眼镜，“这里是不存在的地方，离开之后就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还……真是有点儿……”
“梦境也是不存在的地方，你不会记得，但梦貘不一定。”白掌柜也站起来，随着赵志德往外走，“你既然有它的陪伴，应该还会有缘到这里来，等你再来的时候，今天的一切也会想起来。”
出了当铺门，白掌柜指着巷子的那一头，对赵志德示意那边是回到现实的方向，“如果小梦梦醒着，听到了我的建议，它应该会用它自己的方式为你构建一些梦的画面，你再因强烈的愿望到当铺来时，应该就能知道它的意愿了。”白掌柜轻轻朝赵志德鞠躬，“那时，咱们再敲定这笔生意吧。”
堕入魔道的混血半妖，哪怕就这么个小幼童之躯也不可小觑，失心之下他会毫无保留地把源力激发出来，更何况还有玄经法门的加持。
单“压缩与释放”的运用，就能够产生十倍不止的作用力，常明瑾以巴蛇的巨力相抗，也会被其所震动；更何况那孩子开智之后不知道解了多少咒语，在不敢奋命力拼之下，便是一股脑扔了出来，着实麻烦透顶。
常明瑾有胡家玄经的法门，却只有一个通篇基础方违术，若非源力上强过那孩子甚多，也是难以抵挡这诸多变化的咒术。因着返祖古血之故，常明瑾能够解读更深层次的妖魔文字，也就意味着拆解咒术力场的速度异于常人，再加上胡家玄经独有的“追踪”特质，就更加利于此道。
在这个过程中，常明瑾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玄经的法门是对运动规律的操纵，有苏氏这一篇是非常符合的，那么胡家的一篇为何是追踪和隐匿呢？这两个词语的背后，应该也是改变动态方位的原理才对；或者说，压缩与释放应该也有更为具体的咒术类型的词语，来定义、解读、运作这个法门。
释放，是超大范围的生发之貌，压缩，是对单一目标的强硬施加；但是这两个作用方向却是单一的，追踪和隐匿的作用方向，则是放射状的散点。
常明瑾将自身源力注入到力场之中，追踪流动的方向，以隐的概念覆盖男童编织的线，已生成的阵法就因缺失支点而迅速瓦解冰消。
“粗陋。”
常明瑾已完全看透了男童咒术的套路，腻了。
“毛躁。”
慢慢走上前，如今，就算是施展再多也毫无用处了。
“生硬，”常明瑾看着眼前这个低吼着，却又有些颤抖的可怜孩子，“不争气的东西。”
男童尖叫着扑上来，被常明瑾一把抓住脖子。
“啊！啊啊！！！啊啊唔嗷啊！”
男童的小手胡乱抓着常明瑾的袖子，眼中的空洞带着绝望，身子扭曲地挣扎着，看起来仿佛是受到了痛苦的挤压。
无论是恐惧、绝望还是其他任何什么东西，只要还有情绪，那就证明没有完全被心魔吞噬。常明瑾看着，他只需要再轻轻收紧虎口的力道，就可以了却这个孩子痛苦的一生，不必再遭受任何伤害，也不必再孤独地活下去。
但是他偏不。
千万条线发散开来，常明瑾追到这个孩子迷失的心性，把他从心魔啃噬的痛苦中抽离。
“想死，没那么容易。”
这世上既有同属的畸形异端，常明瑾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去？这世上有无尽的苦，有无尽的欲望，也有无尽的乐趣。
“想死的话，就自己了断，”常明瑾把眼神逐渐清明的孩子甩到一旁，“我看你也没那个胆子。”
那孩子的浑浊法袍闪动着消失不见，瘫坐在地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尝到口中铁锈咸涩，失控之下都做了什么一点都没有忘记，是更痛苦的。
“啊……呜呜……呜呜呜呜……”
“哭，就知道哭。”常明瑾走上前，踢了那孩子一脚，“一直以来你是什么不争气的模样，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像只狗一样。”
在苏女的记忆中，这个男童努力地认字，努力解读着竹片上的咒语，认认真真刻在石壁上，对定时来到洞窟中的人讨好乞怜。常明瑾看了就来气，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受到虐待、利用的可怜虫，不够强大、逃不出困境、对一切都没有选择；就算如此，常明瑾还是生气，愤怒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这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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