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崇一共邀来了十余位交情不错的师兄弟，聚在鸣兽峰外围的一座山头下，等着严子崇将人带来。
他们遥遥便认出了韩烬，哪怕辈分上都压了他一头，也先向他行过一礼。见他身边还跟着个江亦捷，纷纷惊叹道：“严子崇，你当真没有骗人？”
揽月仙子七百年不愿收徒的事，在天澜宗内人尽皆知。宗门长老劝也没用，求也没用，都以为她只愿一心一意辅佐韩麟，教养好韩烬这一个孩子。
几人越过韩烬，稀奇地打量江亦捷，目光毫不避讳，就如他上山第一日在大殿内碰到严子崇一样，被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又一遍。
他忍着不适，拱手道：“在下江亦捷，见过各位师兄。”
众人也向他拱了拱手，笑问：“江师弟，你是揽月仙子的弟子，理应是千年难遇的天才，怎么从没在斗剑碑上见过江师弟的名字？”
众人见他跟在韩烬身边，心底却仍有几分不信。严子崇素来和韩烬交好，若严子崇肯丢下面子撒泼耍赖，总是能请动韩烬来替他圆这个谎。
江亦捷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韩烬先沉了沉脸。
严子崇看得分明，却不嫌事大地笑道：“江师弟平日被揽月仙子护得严实，从不下山与人斗剑，自然也无意去争那斗剑碑。诸位若想探探江师弟的虚实，倒也容易……”
他话锋一转，瞄了眼韩烬，“这里就站在练气期斗剑碑的头名，让江师弟与韩烬对上一场，便可知道江师弟的虚实。若江师弟不堪一合之敌，自然是斗剑碑下游；若能拼过一剑，多撑上个一招半式，当是斗剑碑中游；若能斗个有来有回，逼得这位全力以赴，当是斗剑碑上游中的上游。”
近两年时间过去，韩烬已有练气九层的修为，揽下练气期斗剑碑的头名。
此言一出，众人声声附和。
“好法子！韩烬师弟，自你练气九层以来，在练气期内就难逢敌手，这位江师弟既是揽月仙子的弟子，与你一道在小青山上，自然是多有切磋，你们算得上同出一脉，不知斗起剑来是何等光景？”
十余位师兄弟，人人皆有一张嘴，这个劝一句，那个劝一句，劝得江亦捷是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他一人待惯了，平日往来的也只得韩孟二人，再加一个老是不搭理他的韩烬，哪里见过眼前这种架势？他明知此事会惹得韩烬不快，须得速速拒绝，却嘴唇嚅嗫，半天想不出妥帖的词句。
为难之际，忽然有人道：“他练的是《清心诀》，二层之前不露锋芒，自不必去争区区练气期的斗剑碑。”
韩烬横起手中剑，抚去这一路沾惹的薄雪，继续道，“不过你们若想看，也不是不能比一场。”
江亦捷望向他，见他垂眉抚剑，有雪絮沾睫，比在艳阳高照的小青山上多了一分通透，少了一分躁郁。
“看他愿不愿意。”他道。
陡然的，江亦捷心口发紧，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他叫不上来的情绪——
你若愿意，就比一场；你不愿意，我不会让人强迫你，更不会让人看低你。
究竟是江亦捷自作多情，还是韩烬未尽的话语里，当真暗含了这层意思？
江亦捷垂下眼，答道：“我自然愿意。”
众人见他们说好要斗剑，便齐齐后退，让出一片平坦雪地。
江亦捷站在韩烬身前，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边摒除心中杂念，一边稳住手掌，拔剑出鞘。
韩烬也去了剑鞘，剑尖曳地，是要江亦捷先出手。
韩烬爱重破魔剑，轻易不会带下山。江亦捷也是一样，自视修为不够，始终将羁縻剑置之高阁。两人拿的都是山上随意找来的铁剑，重且钝，黯且糙。可就是这般低劣的剑，被韩烬拿在手中，也无端有了星点剑芒。
《天澜剑诀》对根骨和悟性要求极高，江亦捷上山两年，堪堪入了门，将《清心诀》第一层的前三式练了个半生不熟。
这三式皆是守式，剑势内敛，灵气归于丹田，求的是自身完满，坚若磐石。思及此，江亦捷剑出极轻，并未在第一剑耗费太多气力。
剑虽送得轻，脚下却动得极快。韩烬不退不避，单手挡来，只听“铮”的一声鸣响，两剑相击，分明皆是钝剑，分明皆是黯淡无华，却硬是撞出剑光银白，灼眼刺目，有如冰棱绽裂。
一剑击来的是江亦捷，横剑去挡的是韩烬。可受不了剑上反震之力，差点踉跄退走的却是江亦捷。
他收剑于胸，后退半步，脚下重重擦过积雪，再挥剑前挑，使出一式“平湖”，才勉强借着剑势站稳脚下。
“江亦捷，对我不可留力。”韩烬眼中映着剑芒，被厉风一刮，说话间呵气成雾，仿佛整个人都凉丝丝地冒着寒气。
有如一泓冷泉，又如一块燃冰。
一旁围观的众人见到此情此景，俱是神情古怪，面面相觑。
韩烬此人，与人斗剑时从不留手。不管对面是男是女，辈分是高是低，他都锋芒毕露，当做生死斗一般全力出手。往日集会时，被他重伤的弟子不计其数，因他废了功法从头来过的也比比皆是。
可是对上江亦捷，他不仅没有趁他脚下不稳时追上一剑，还悠闲地站在原地，唤着他的名字，提醒他：“不可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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