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走,
不等闲。
提笔交卷,高嘉和是踩着下课铃声出的考场。他眼神迷瞪,脚下虚浮,小高同志木木登登,‘嘎嘣’,直了磕上了门框,是肉眼可见的灵肉二分。
三天半期考,高嘉和连着熬了整三场的大夜。
半学期的账,他愣是靠着生背硬灌,完成了填鸭式的考前急救。“别碰,”高嘉和面色惨淡扶住了墙,“别碰我,眼晕。”
他快被过分充沛的法条搞孕吐了。
小高同志自觉像块海绵,浸饱了水,沉坠坠的,被一只手从桶里拎出来,滴滴哒哒淌着水,再被甩进考场里。他趴在试卷上。手下的笔,淌的不是墨,是一点一点的他自己,高嘉和把自己挤扁了,他淌遍了试卷的每一寸空白角落。
最后一科,试卷交上讲台。
他这一颗心,可算是落回了肚子里。高嘉和是半眯着眼,填完的名字同学号,迷迷瞪瞪,小高同志游魂般往坡下走,往宿舍赶,他现下只想是痛痛快快扑向自己的床,睡到昏天黑地,睡到日月无光。
所以,他自然是没法顾虑到,他的室友在干嘛了。
高嘉和不知道,连笑消失了一整个晚上,
在他在三栋教学楼一层的通宵自习室挑灯夜读之际,连笑霸占了陶京的临时铺位——火车站派出所的里间有张长凳椅,平日里陶京夜里值班,得了空闲,能将就着合衣迷瞪一会儿。
连笑先高嘉和一步出的考场,踏出教学楼那一刻,斜斜靠在自己机车旁的陶京恰巧打了个哈欠。
连笑脚下一顿,陶京竟然没走。
他俩撞了个眼对眼,连笑眼神虚虚浮着,挪了个位,他抬手摸了下鼻尖,是有点不好意思。
连笑酒量不成,但记性不赖。断片完全不影响他第二天做情景重现。
陶京却是自在,“考完了?”他抬头冲着连笑笑了一记,他把后座的招财猫头盔往他跟前递,“那走吧,带你回去。”
“你要回上清寺是吧?”陶京顺手拍了把后座,态度再自然不过,“今天我休假,那边有事,顺道要过去一趟。”
连笑望着眼跟前的招财猫头盔发呆,他在想,陶京这人,实在是礼数周全。
不是特意‘送’你回去,是顺道‘带’你回去。一字之差,那点好,就变得朦胧了,不显山不露水,不会在你的肩膀上加上一丁点的负赘。
但陶京又哪里休假啊,
连笑今天醒得远比陶京想得早,他半阖着眼窝在陶京的外套里发呆,耳边窸窸窣窣,他听到了陶京压低了的声音,陶京在大厅里同交班的同事说话,
“诶,哥,我今天有点事得请个假哈... ...”
后面的话,连笑没听清,因为陶京又进里屋来了,他忙合了眼缩回去装没睡醒。但听清与否也没必要了,毕竟猜也猜得到。
陶京把他从长椅上拎了起来,又骑车把他送到了教学楼门口。
连笑是踩点进的考场,小高同志眼神恍惚归恍惚,还没忘了给他占个座。
“哪儿去了啊?来挺晚的。”高嘉和在他身后嘀嘀又咕咕。
连笑懒得作答,所以他把答完的试卷往边上一搁,拿客观题答案换回了安宁一场。
后排的小高同志嘻嘻一笑,乖乖闭上了嘴巴。
连笑翘着椅子腿盯着天花板发呆,昨个夜里的那些个事情,倒带样在他脑海里定格,重播,再重点放大。
他接到了来到梁政后,除了陶京以外,找他的第一个电话。传达室老爷子叫住他的时候,连笑还愣了一下,是霍文晴,霍姨姨找他,给他留了话,说他妈愿意和他谈谈。
连笑去了。
只是那过程,实在是不大愉快。
他拎着一件酒,去了火车站,找了陶京... ...
皱着眉,连笑揉了揉太阳穴,脑瓜仁是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连笑自己也没弄明白,这是宿醉的后遗症,还是他在头疼他自己这好得过分了点的记性。
连笑弄不明白,所以他盯着眼跟前的头盔,雾蒙蒙着发了呆。
“发什么愣呢?”陶京冲他挑了记眉,见连笑没动唤,他叹了口气,把人往身前一拽,抬手把那头盔又给人扣上了,“小少爷喏,要人伺候的。”
嘴上如是言着,陶京笑盈盈,伺候得倒是挺积极。
连笑往陶京机车后座上一坐,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这脑袋,是疼得更厉害了。
那些个片段,走马灯样晃着。
他兜里塞着钥匙,贺洁给的,能打开那个他逃出来的家的大门。
贺洁同他说,你找个工作日的白天再去。
贺洁也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了。它藏在巷子深处居民楼的最高的一层,背阳缺光,窗台上永远是成排的白衬衫,空气里弥散着肥皂水的味道。遥遥望着,像只巨型的白色囚笼。
“都这么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现在来提这个,”贺洁把话尾提得很轻,她近乎是嗤笑着。
有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义?
还不嫌丢人吗?
现在做这个能有什么用,她这几十年的人生难道还能重头再来吗?
连笑讪讪,他低头转着手里的杯子,恨不能看出朵花来。
连笑没吭一声,因为这事就没有答案,因为贺洁也不需要他给任何的回答。她只是一腔愤懑,累攒了太久太久,总归,是得找个宣泄口的。
霍文晴看不过眼,她抬手,拽了贺洁一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