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胜利来得太快了。
他挥手一拦，让那些低劣又跃跃欲试的魔族停止向前，他们拥挤在一起，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殿中垂挂着轻纱，随穿山而来的秋风乱舞，跳动烛影投在大块的整齐石砖上。
这里，曾经也是万人朝拜的地方，多少魔族渴望着能够触碰到这里的古朴石砖，纵然背弃信仰，亦要臣服在圣教之主的脚下。
而如今，他们轻易地攻入这个至高至圣之地，甚至可以肆意地用脏污的手来，抚摸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乃至于那无上的教主之位。
玄衣的王族缓缓地抬起头，在高座上睁开那双幽碧的眼眸，如水中寒火，令巨兽屏息。
来自上古巨蟒的凝视。
他从始至终端坐在哪里，连衣角都是平平整整的。冥庐被他看着，又觉得他的目光其实是穿过了自己，到达了另一个地方。
“冥庐长老，原来你才是背逆者的首领。”
冥庐灰色袖袍空空荡荡，干瘦的身体被套在里面，好像要被风带走。
“是啊，新教主，或许你不该杀了我的弟弟九长老，这样你还能在教主之位上多待几天。”
他拾阶而上，走到玄宿面前，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几案。
“玄业的手笔，”他抚过那张白玉案，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文字，“他最好《万象志》，于是便让人将首篇雕刻在了这块上好的白玉上。”
“不争？”冥庐抬掌，猛地一拍，白玉案便裂出道道碎纹，“明明是魔域中最霸道之主，却还要在这里假惺惺地提什么不争？”
玄宿淡然地看着那价值连城的白玉案被冥庐一掌击碎，道：“冥庐长老，如此愤怒，却是为何？”
“大朝拜那日，你纵容左护法行凶，当殿便杀了九长老，可想过今日亦会成为我刀下鱼肉？”
冥庐没有管他是否听进了自己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年少成名，宗中人人都说，我将来会是魔域中的大人物，叱咤一方风云。我的弟弟，从小便敬仰我，让我处处多提携他，我们两个从宗里出来，一路北上，未逢敌手。可是……可是偏偏玄业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了，不但轻易将我大白，还将我的母宗给收入什么，四象堂？让我做徒有虚名的长老，却要在他的手下俯首称臣！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冥庐说得极为激动，眼中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可是现在，终于让我得到了，哈哈哈……教主之位，就要是我的了！”
玄宿眯起眼，“冥庐长老，这教主之位你当真坐得了吗？”
冥庐的笑戛然而止，他僵**脸，嘴角**，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说什么？”
“外面的那些人，恐怕并非是忠心于你。他们跟随的，不是冥庐长老，而是南域的王族，所以你也不是条走狗罢了。”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
“而且，”玄宿看着他，连坐姿都未改变半分，“你真以为极道宫已在你的掌控中了吗？”
他话音刚落，原本留守在殿外的士兵忽然疯了似的一股脑涌进来，冥庐回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又盯住玄宿，“你做了什么？”
玄宿没有再回答他，而是起身抱臂，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弧弯刀倏然飘下，刀风贴在玄宿的鬓边而过，直掠冥庐项上人头，逼得他不得不飞身后撤，落入那群慌乱的士兵之中。
狄非烟横刀身前，脸色比撒上月色霜白的断水刀刃更加寒冷。
“叛教者，皆须诛杀。”她冷声道。
埋伏在殿后的黑衣教众闻声而入，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殿前处的叛军，他们都是四象堂下的死士，一腔悍勇更兼绝群的修为，普通的魔族，根本不会放在眼中。
难得冥庐临危不乱，高声喝道：“恨阳山下还有很多我们的人，只要杀了玄宿，一切都唾手可得，成败在此一举，给我杀！！！——”
他于黑衣教众中拼杀，虽修为深厚，但与他一道的，只是些低等的魔族，又如何比得上那些训练有素的四象堂死士。
冥庐挥剑砍伤几个黑衣教众，抽身而起，直逼玄宿，却被一柄弯如残月的刀当空截下，至尊的王座近在咫尺，可是他一生都未能再进一步，或许刚才他一掌拍碎的白玉案，便是他此生最为辉煌的时候了。
“叛教者众，然除恶务尽，”狄非烟冷厉眉峰一挑，刀尖剜开冥庐的左胸，挑出一颗正跳动不休的心脏，“一个不留。”
玄宿立在教主之座前，待一缕清朗夜风再次吹入极道宫的主殿，叛军便一个个接连着喷涌出鲜血倒下。四象堂的死士随着叛军的死亡，慢慢遁入黑暗之中。穿着紧袖宫装的侍者出现，拖走了留在大殿中的尸体，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蜿蜒不休的血迹，紧接着又被擦地的宫人仔仔细细地擦净。
他们做好这一切，敞开极道宫的殿门，所经过的时间，也仅仅是魔族的公主梳妆打扮，再着一袭华丽的朱色长裙，自后殿款款而来的长短。
陆枕也恰在此时，领着肃清叛党的教众们回来，于极道宫前的广场上，与玄晚碰了面。
“往后，该称右护法了。”陆枕朝她微微一笑，展臂示意她先行，“右护法，请。”
玄晚睨了他一眼，莲步微移，裙上层叠如绽的墨色长瓣花朵摇曳，她迈入殿中，曼声道：“左护法，还不跟上来？”
陆枕失笑，扶剑快行，亦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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