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韶沅从房里一出来便远远看见回廊这边的姬郁棠，盯了他好一会，再无法忍受似的疾步穿过院子离去。
一直到晚膳后，连靖玦守约与他继续对弈，姬郁棠才找到机会问:“傅公子他……”
“放心。”连靖玦淡淡地截住他的话。
姬郁棠点点头落了子，心中却不由地想了些有的没的：傅韶沅与连靖玦的关系……？如果只是好友为什么王爷今天与他交谈后会这般落寞，是吵架了？傅韶沅因为王爷对他隐瞒生气了？
想着想着竟脱口问道：
“你喜欢傅公子吗？”
连靖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从容低下头看棋盘。姬郁棠有时会表现出荆国人特有的坦率直接，每每都让连靖玦都招架不住：
“为何这样问？”
“傅公子喜欢你。”看着连靖玦讶异的神色，姬郁棠补充道，“我猜的，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就像……就像我母后看我父王的眼神。”
他除了因年龄小阅历少所以显得莽撞外真的很聪明，从他天衣无缝地从荆国混到到豫王府就可以看出，连靖玦想，他与傅韶沅也不过匆匆见了一次，便可猜到对方的心思。
只是，这种事涉及到自身他就看不透了吗？
“所以呢？”
“什么？”连靖玦沉浸在自己愁闷里，没有跟上姬郁棠的思绪。
“就是……你喜欢傅公子吗？”姬郁棠不知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答案。
“并没有。”
“那你是喜欢，那位……嗯……”姬郁棠单手撑着下巴，使劲想那个因烫了他的手被连靖玦踹了一脚的女子的名字，“哦对，兰芷姑娘？”
“早已说过不是。”连靖玦听他又提起醉仙楼很不是滋味，反问道，“你希望是谁？”
姬郁棠显然没想到这一出，一不留神将手中的棋子落错了位置，心痛不已，一心急又想收回棋子，却又被连靖玦攥住了手腕，抓了个现行，耸耸肩想收回手，未想对方非但没放，反倒往又拉近了些，那人语气生硬地问道：
“你希望我心爱的人是谁？”
姬郁棠懵了，连靖玦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想了想大概是自己刚才的问题太过私隐，又穷追不舍的，因而触怒了他，便陪笑道：
“是我唐突了，这是王爷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姬郁棠如此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然而在连靖玦看来，姬郁棠的意思是：你爱喜欢谁喜欢谁，与我有什么相干。
白天傅韶沅的话又慢慢涌了上来：我的心愿是无法了了，只是豫王殿下您的心愿恐怕也难了。
连靖玦只觉心头气血上涌，又似有万斤的重量在往下压坠着，身体不受控制般说道：
“你可以过问。给你上药那天晚上你的问题，我说了谎。”
——那你有喜欢谁吗？
——没有。
“我有。”他直视姬郁棠的眼睛，再不挪开半分，
“是你。”
连靖玦说完便放开了握着的手腕，眼神却还定定地直视对方，似在期待着什么。
姬郁棠原以为今日最出乎意料的，是在书阁看到男春/宫。
现如今听了连靖玦的话直接惊地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今天一门心思放在傅韶沅对王爷的眼神上，却何曾细想过连靖玦看向自己的眼神。
这一回想，往日千百般的温和细致皆是藏不住的情思:
他细心地给他的伤处上药，除夕夜里给他折城外的梅花，让他养自己不喜欢的小动物，郑重地向他哥哥保证会保护好他，以及各种有意无意的调笑和接触。
他将这一切解释为，连靖玦骨子里是温柔的人。却忘了当初对方用匕首抵着他脖子威胁的样子。其实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冷淡的，疏远的，对潜在的威胁毫不手软。只是这样一个人独独把所剩不多的柔情悉数给了自他。
姬郁棠胸中绽开一道陌生的情绪，错杂的画面纷至沓来：
用匕首威胁他的连靖玦，对他轻笑的连靖玦，方才对他说“是你”的连靖玦，甚至白天看到的男春/宫和幼年记忆里在马房交缠的两具身体都闯了进来。
他脸颊涨红发烫，手足无措地满地找鞋：“我，我……”
最终也没“我”个什么出来就落荒而逃了。
房里只剩下连靖玦自己，茶已经凉透，他慢慢地把棋盘上已落的棋子一颗一颗收回棋罐。
姬郁棠的反应无疑让他失落，却又在意料之中。他有时虽任性却不是个爱逾矩的人，替姐姐来宁国大概是他做过的唯一一件忤逆之事。
想来也未必能接受这种不寻常的情感，得到如此回应又怎么怪他呢？越过界限的人是他连靖玦，否则他们可能真的可以相安无事地度过往后的日子。
他早已决定过，在往后几年尽力待他好，之后即使他回了故土，自己仍能留有一份缱绻的回忆以度残年。
只是忽然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眷恋，如同投入深渊幽潭的小石子般听不见回响，甚至都看不清是否曾激起涟漪。
况且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多，内心对他的渴求也越来越强烈。不愿看到他和别人嬉笑，不愿除自己以外的人触碰他。更无法想象他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他将会在自己的国家与权贵的女儿成亲，会与那名女子举案齐眉，养育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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