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毫无棱角的。钟毓发出了那条微博后不出几分钟，就被经纪人逮住了。一头热地凭义气出头，加上隐含的对大众的讽刺。无论哪一桩都是致命罪名，连天神都足以被打入地狱。
微信界面一条条语音不停地闪过来。钟毓带着耳机，却一个都没点开。随机播放的歌曲正轮到《Monsters》：“I’ll be your lighthouse.I’ll make it okay.When I see your monsters,I’ll stand there so br**e. ”
末了，她终于无奈地说：“做明星，也总不能一个朋友都不剩了吧。”
钟毓进组晚，连五爷的人选都已定了。七五剧组在开封取景，正是故事发生的地方，北宋的都城汴京。可风流早被雨打风吹去，余下的不过他们脚下的尘土，还有掩埋在层层地底下的古城。
进了影视城大门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据说是还原宋时原貌，里头还有好几个古装路人，僵硬地扮演早已逝去的生活。
钟毓一身靓丽的法式桔梗裙，黄底绿腰。怎么看怎么扎眼。和周围格格不入的。
她乖顺而尴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简直要把自己的鞋面盯出花来。
她遇到的剧组里第一个人就是维珎。
“……月华？”维珎早见过演员的照片，但一时只能从记忆里打捞起角色的名字。
钟毓偏头，像个害羞的小女孩第一次从窗内往外瞧，弱弱地“诶”应声。维珎瞧她挺可乐的，第一眼就奠定了妹妹的形象。后来少女心也不是没有动过，但看他坦坦荡荡，许也明白了恋人终不可满，便悄悄放下了。
其实维珎那天是拍完了戏打算回家的，谁知在大门口捡到了钟毓，便自然而然地问她：“要不要我带你去拍摄现场？”
“那太谢谢你了！”
钟毓对角色的一点僭越，大概就是让那懵懂的心显露了一些吧。豆蔻年华，娉娉袅袅，怎么可能对这样好的小哥哥不心动。她忽然借身回魂，少侠的眉眼在心湖里隐约闪烁。但不知怎的，有一天，许是蓄势了很久，又许是迟迟的一瞬，便风清月明了。
钟毓刚上大二，就因为拍戏休学了几个月。她偶尔回到学校，总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了。其实原来也并没有融入进去，大一的小菜鸡，顶多摸清了时间表，和周围人还没发展出什么深厚的感情。时间像指缝里的沙子悄悄地溜走，你偶然定睛一看，才发现漏完了。
钟毓原以为是自己性格慢热，但偏偏和剧组里的人一见如故。这才知道，原来做朋友这种事也得看缘分。她回到宿舍，越发不知道如何跟暌别多日的同学聊天。她们的谈话在她到来后微妙地停顿了一刻，复勉强打起精神似的维系。今天上什么课、作业出了吗、老师上课真爱吹水、为什么还要开讲座……都是她隔了一层的事了。
钟毓耐心地听，很想尽快弄懂交流的密码。
但谈话往往又到这时转了个弯，回到她身上来。同伴们兴高采烈地向她打探拍戏的情况，热情过于沸腾反而像她想融入她们那样努力。钟毓慢条斯理地跟她们讲。
“啊！真好啊……我也想被一众帅哥哥宠啊！”
“醒醒吧，人钟毓是仙女，才有这待遇！”
话已至此，那条若有若无的线便忽然在她们中间横亘得分明。
宿友们油然而生：“她会是女明星了，和我们不一样了”这种念头。
“明星”成了遥远的舞台上灿烂的星子。哪怕他们下了台和寻常人并无不同。
但这落差好像早在每个人的心中深深扎根。台上的人下不来，底下的人上不去。
钟毓会挤出几天没戏份的日子，回学校听课。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有时她在课中悄悄地从后面溜进去，恰被老师的眼神撷住：“那位同学，你迟到了！”
“我……”钟毓还没说什么，就有人抢着帮她回答：“老师，人家是休学去拍戏啦！”
老师一开始往往不明就里：“好好的拍什么戏？！”以为又是什么搞怪理由。
“就是七侠五义啊！还没播出在网上已经很火啦！我们班要出大明星了！”
“没听说过。”老师从中间推了推眼镜，怒意还未完全消失，“好好的不搞正事，就喜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底下的人忽然漏出了一些笑声。
钟毓那一刻忽然就很想丢开这里，回去剧组，做那个无忧无虑、行侠仗义的丁月华。但她终于落到了地上，低下眼，就近捡了一个座位，听老师继续讲有关“越轨”的社会学内容。
当然，拍戏也不是只有好的一面。在镜头里演绎波澜壮阔的人生，下了工和一众好朋友去撸串，这些都是难得的快乐。往往还伴随着其它难堪。
钟毓记得那一次陪伴她的是梁卓云。他们剧里就是一对璧人，到外面吃饭应酬也往往被人起哄推到一起坐。饭吃到一半，她终于忍受不住右侧大腿上摸来摸去的一只手，身子偏向左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向梁卓云开口的，是请求，还是更像求助：“哥，我想去洗手间。”
梁卓云放下筷子，看她，忽然神情变得很莫名。钟毓心内打鼓，怕他干脆拒绝，无论是根本无知，还是明白了而不想蹚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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