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成方豆腐的队列里，一个最矮的小人头跑出去了。
“这个怪胎今天又打架，大家都是少爷小姐，也不怕人家家里找他家生意麻烦。”
“家里做的生意脏，还不许别人说，你看他妈妈这么年轻就要病死了，昨天还上报纸了呢。”
“你们说这叫不叫报应？”
老师指挥后面把队补上，带着其余的乖孩子从校门走出去。
地上的花瓣被车轮碾的黢黑，踩在脚下混着槐树花，粘乎乎的，脚底板啪嗒啪嗒响了一路。沈世稀停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面前，那男人胡子刮的及不讲究，长长短短进进出出，像个杂草丛生的野林子。
“我爸为什么不来接我？”
“你又打架了，就不能让你爸省点心！”
嘴角肿的有些痛，刚刚开口说话扯了口子，沈世稀用舌头挂了一圈口腔，把血沫子吐到地上，背起书包从男人旁边擦身而过。
“小稀！过两天再去看夫人行吗，你爸……”
“再等两天我妈还能活着躺在病床上吗！？”
泪腺开了水闸似的大滴滚落，砸在被小朋友揪起来的衬衣领上，声音比春雷闷多了。沈世稀在粘乎乎的花地上走不动路，嘴角越撇越靠下，连着婴儿肥的小脸蛋止不住的哆嗦。
“王叔……我……呜呜呜……我想看我妈妈一眼，不管她身上溃烂成什么样，我都不怕……求求你让我看我妈妈一眼……呜呜呜……”
泪水泡了一路的脸更肿了，连着跟人打架受伤的左眼鼓起两个小馒头。王恩山拽着沈世稀的小手，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只会给夫人添堵。
“小稀，你答应王叔别打架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等你养好了再来吧。”
“你说话不算数！”
小手扒着王恩山的袖子拼命往医院里拽，王恩山拗不过小祖宗，又不想在医院门口被患者围观，只好把他抱起来。沈世稀双腿离了地，立刻在王恩山怀里拳打脚踢。
“夫人看见会担心的！”
张牙舞爪的河豚被卸了气，王恩山抬起胳膊想揉揉沈世稀的脑袋以表安慰，谁知这小手瞧准自己胳膊上的麻筋，狠狠的一记手刀砍的又快又准。酸麻带着疼痛，王恩山的胳膊被暂时封印，眼瞅沈世稀从自己身上翻下去，跑进医院。
“你这孩子……我带你去，带你去不行吗！？”
-
沈世稀一路扯着王恩山的褂子来到重症监护室外，赶巧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神色凝重的大夫。
“王主任，这……”
王恩山的名气不光在A省中心医院，“妙手回春”和“通阴行者”是他特有的称号，医学界活人死人两大角泰山一般的存在，所以不管是多么高级别的大夫都会尊称王恩山一声王主任。
“孩子来看看妈妈，太久不见，想的厉害。”
那位大夫拖了拖眼镜，和旁边的护士交换了个眼神。
“王主任，其实看不看的意义都……不大了。病人现在这个样子大人见了都不一定接受的了，会给孩子留下阴影。”
话音刚落，重症监的玻璃门里突然窜出个小脑袋，趁着两位大夫开门的功夫，沈世稀拧上门把手，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耳边的聒噪声和敲玻璃的动响隔开了一个世界的距离，躺在保温舱里的人已经辨不出男女了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脂肪，松垮的皮覆盖在肋骨上，关节大的吓人。从微张的口腔能看到肿胀突出的红色，发炎和溃烂在这巴掌大的脸上争夺着领地。
沈世稀被躺在床上的活体木乃伊吓了一跳，在床边确认确认再确认，直到有人把他强行拖出屋去才清醒过来。
“小稀，小稀你看着我，听得见我说话吗？”
好像有人扯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就是清新的空气混着春天特有的泥土气灌进鼻腔，代替了重症监护室里的消毒水味。刚刚床上有个活尸贴着母亲的名字，怎么可能啊，妈妈明明是国际级的美人，名气大的连住院都有赶都赶不走的记者围观……
滚烫的眼泪珠子在眼里炸开花，一颗一颗掷地有声。窗外两声闷雷终于劈开了云层，说是春雨太急了些，说是夏雨太无力了些。只有遮雨帘上积攒的水珠敲在金属管道上，从楼下窜上来泼进沈世稀的脑海，震的耳膜发疼。
“咱们回家吧小稀，夫人现在这样是醒不过来的，她需要好好休息。”
通红的眼睛里挂着横七竖八的血丝，沈世稀解下书包，扔在地上。
“王叔，我不上学了。”
“说什么胡话呢？赶紧回家。”
“我要学医。”
走廊里路过的护士们不约而同的往这边瞧过来，那稚嫩的声音和婴儿肥都没退干净的小身板，跟个小熊饼干似的扎在医院的地上。
“我要从死神手里把我妈妈抢过来！”
一个三岁的孩子说出这话简直让旁人笑掉大牙，这不胡扯呢？
可王恩山知道，沈天有个很值得他骄傲的儿子，因为他儿子是世间最稀有的，四个月的时候就会说话了，没去念幼儿园，直接上的小学。
他是特殊的一个，但正是因为这份特殊，才让沈世稀从小就对什么都不服气。
“跟我来吧，拿上你的书包。”
-
沈世稀是死神调`教出来的天才，每一次细心大胆的设想实践，探索的未知道路跟自己的母亲命途相连。他在药研领域让王恩山带入了门，并且很快闯出属于自己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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