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峥心跳加快,他不敢动弹。那双仰视他的眼睛黑亮灵动,白皙的脸蛋,粉嫩的双颊,细软的额发盖着圆圆的额头,一个小小的发髻束在脑后。
他见过这个孩子,每次醒来即便忘却的梦境,在此刻凝聚在一起,无比明晰。
“竟然是你……”那个梦中未曾谋面的孩子,就在此处。
是他的梦,还是陶雪义的梦?但这个孩子,他很确定就是那个人。
孩子见男子一脸呆滞相,又手无寸铁,还受了伤,便把凤眼眯了眯,把刀收进腰带。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清丽,比少女却要沉稳一些。
真的是陶雪义。叶峥傻眼了,就连这孩子的声音也能听出就是他。陶雪义的声音有些哑,总带着气声。但偶尔不得不大声喊叫时,叶峥听到的声音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可思议。
“雪义……”
“什么?”孩子皱眉。
这是幻觉里的雪义,还是……?叶峥不禁左右顾盼,那个先使用森罗谛听的陶雪义,为何没有和他一样出现?
“雪义是什么?你的名字?”孩子绕着叶峥转圈,开始无死角打量。
“不是,呃——”心跳得太快了,叶峥努力平静下来,道:“此地可是紫云山?”
“你是什么人?”
“我……”一时之间竟说不上来。
“嗯?”孩子转了一圈回到叶峥面前,眯起怀疑的眼神。
努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叶峥道:“我是你们村里医师的学徒。以前在山下拜过师,师傅要我学会几样药理,方能上山见他。如今我学有所成,但听说师傅已经过世,我夜不能寐,只想来师傅坟前叩首相见。小兄弟,恳请你通融一下吧。”
叶峥第一次觉得自己谎话说得这么溜。
孩子垂眸,似有为难。
他信了?叶峥的心不由得咯噔一声。孩子确实是信了,只见他面露一丝爱莫能及的纠结,叹气道:“不行。村子外人勿近,林里机关繁多,村头还有守卫,你进不去的。”
“那……我能跟着你么?”
孩子歪了歪头:“跟着我?”
糟糕,这种话连叶峥本人听起来都觉得诡异,他又道:“不不,我的意思是村子我不进去了,但是听说紫云山生长有特殊的草药,我、我……可以留下来找么?”
既然这个是小时候的陶雪义,那么这条死路就是走对了。他决定不能跟丢这个孩子。
“那这样吧,你随我来。”
他没拒绝,叶峥欣喜。孩子行事干脆,领头便带起路来。
这个孩子四肢纤细,露出的手臂长着小巧的腱子肉。身上的衣裳红黑相间,他赤着的小脚被泥土染脏,脚踝上的银环分外显眼。
一直梦到的,原来就是他。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沉默。
见他不语,叶峥又问:“你会带我找草药么?”
孩子点头。
“那我总该知道怎么叫你吧?”
“到了。”
“……呃?”叶峥随孩子的指尖看去,只见一棵巨榕生长在小溪旁,须根垂地,粗壮繁茂。一间树屋悬建在树上,垂下一条小小的挂梯。
孩子走近挂梯扯了扯,确认这长着青苔的简陋之物没有坏掉,对叶峥道:“你今晚就睡在这吧,我回去村里帮你打探打探,这里不会有人巡逻,但也不要走太远,我不知他们有没有设新的陷阱。”
没想到小雪义会信他,毕竟是个孩子。叶峥点头:“好。”
“对了,夜里偶尔会有豺狼四处跑,你怕不怕?”
叶峥愣了愣,笑道:“我会一点拳脚功夫,睡在树上它们也爬不上来。”若是森罗谛听里的豺狼,他倒想一见。
“嗯……我就看你身子骨不错,不像药师。”孩子笑得有些狡黠,明亮的黑眸转了转,像在盘算什么。叶峥怕被识破,但谎话却再也编不下去了,只能愣神。孩子道:“你露两手给我看看。”
“呃?”
“你的拳脚功夫。”孩子闪闪发亮的眼明若朗星,把叶峥看得竟有些心虚。
“你救了我又帮了我,当然可以。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毕竟让他忍住不把陶雪义三个字脱口而出十分困难,贸然用“满儿”称呼又难免会被怀疑,而且他还不确定小雪义的真名是否就叫满儿。
孩子漫不经心地玩起狗尾草,反问:“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呀?”
“也对。”不知不觉便把对方当做真实的陶雪义了,竟然忘记报上名来。叶峥迈开马步,气压丹田,准备随便使上几招,“我叫叶欣荣,小兄弟呢?”
孩子眼珠又转了一骨碌,道:“欣荣,嗯……叫我灭绝孤影吧。”
叶峥:“…………”
灭绝孤影???
孩子见男人一脸迷惑,便挺起胸膛,十分认真地露出一个桀骜的笑容,像极了肉食的小动物。
“还不快点,我要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在这里呆下去呢。”灭绝孤影笑得活泼,找了一根干净的树桩便岔开腿坐了下来,一副等待看戏的霸道模样。
陶雪义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孩子。叶峥既头疼又心悸,硬着头皮打出一套龙虎拳,孩子看得认真极了,不停鼓掌。叶峥渐渐被这直率的掌声弄得飘飘然,一连好几套,打到大汗淋漓,孩子依旧意犹未尽。
这要如何是好啊……他还能在这个幻觉里见到正常的陶雪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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