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汕往北,葱碧的树群从叶阔高耸到细枝飘摇,再到干树密布的枯岭,上元前到了惹敖以北。
是与队伍一起走的,因着颜修是扶汕的名医,因此得了头领器重,连买马的钱都省了,一路上跟随,为那些兵治伤疗寒,陈弼勚只是小卒一个,颜修日常总谨慎些,又为可能降临的事忧虑,而陈弼勚看似不在乎,还说:“要是真的能打胜仗,是多好的事。”
“自然是好事,”颜修的马和他并行,道,“可战事中不顾性命并非是最好的想法,也要用上你的脑子。”
陈弼勚精通兵法,要是真的讲,他着实能说出一堆,可他没讲,他知道颜修是因为担忧他才这样说的,此时,天要黑了,风有些冷,颜修看陈弼勚的衣角在风里飘,便说:“把我的斗篷给你穿吧。”
快要在近处的野地里扎营了,又将是普通的一夜,陈弼勚下了马,就拽着颜修往一边人少处走,他道:“别想着给我添衣服,那个长官不准我们添衣服。”
颜修实在不能理解,他皱起眉,手心将陈弼勚冰凉的指尖握着,说:“要是人冻坏了,靠什么打仗啊,我改天去跟他理论理论。”
“别,别,”陈弼勚指头抵着嘴,叫颜修噤声,他说,“不要再引起注意了,会有麻烦的。”
一旁的火堆燃起来了,北方的外野,天阔而高,颜修有自己的帐子,这时候没有伤员,他就能叫陈弼勚过去同睡。
还在等着帐子扎好,夜里的饭也没吃,两个人再朝前走,到了一处脱完叶子的密林里,再朝前,连营地里那些红色的、闪动的火光也看不到了。
脚下是未腐化完的落叶,脸上映来的亮月光的亮,方才还佯装互敬,一到这没人处,陈弼勚忽然便揽了颜修的腰,将他压在很粗的树干上,颜修在急促的呼吸间将他的脸捧着。
放肆地亲在一起了。
军营这种地方,像是永远存在着干渴的气氛,什么都粗暴,人心贫瘠、空洞。
脚下干叶子踩得脆响,若是有人听着动静,定然以为是没长成的幼兽在此觅食,不远处,火光愈发地亮起来,月光是白色,是带了玉光的白色。
“饿不饿?”
纤薄的腰肢也有劲,被陈弼勚宽阔的手兜着,他在揉捏,又在抚摸,一边啄颜修的嘴,一边问他。
颜修道:“不饿,我带了吃的,在马身上,给你留的。”
或许,他们不会时刻以太坦诚的态度示好,在众人眼前,仍旧得让别人也舒服。而一天里总有些时候,在白昼之外,一切都是新的,一切是不掺水的浓酒。
这时候,就只剩下彼此了。
“不太想吃,”陈弼勚的半张脸已经埋进人家脖子里了,在侵略和毁灭,吸出了可怖的痕迹,好在冬天穿得厚实,因而不会显露,陈弼勚又哼声说,“想睡觉了。”
忽然,像有一阵风,掠起脚下的干叶子,可很快地平息了,颜修没察觉出异常,可他感觉到陈弼勚停了一切狂妄的动作,而在他耳边说:“有人来了。”
“没有人。”
“你不是会占卦吗?还看不出来有人?”陈弼勚年纪尚轻,这种时候也要说个玩笑,他着实听着了脚步声,只是用了轻功,因此不习武的人是听不到的。
陈弼勚忽然便转了身,他使了腰上藏着的石头,向不远处弹去几个,只见有个黑影在那里闪动,很快地逃了。
“猜猜是谁。”陈弼勚说。
颜修自然没任何根据,他还没从惊恐里出来,轻声问:“颜幽?”
“不是,看身形就不是。”
陈弼勚说完,还要再去掐颜修的腰,他敏锐地查勘了四周,说:“走吧。”
这些兵来处复杂,谁也不能将每个都了解透彻,夜里吃的粥菜,颜修由一个同为医者的帮手伺候,因此会专程把吃的送去帐子里。
陈弼勚端着碗,眼睛却往帐子的一边瞧,他目光机警,突然将碗放了,向外跑去,他这下瞧清楚了,是个面庞枯瘦的兵。
那兵长着一张长黑的脸,两边肩头高矮有差。
陈弼勚飞快地追了上去,他盯着那个背影半天,终于在穿过一群人后赶上了他,他将他的后领揪住,问:“你有何事?”
只见那兵回过头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脸很宽,和方才黑脸瘦窄的那个全然不同。
他问:“怎么?”
颜修后来穿着单薄的衬袍出来,将洗漱的脏水泼了,他见陈弼勚过来了,可脸色很差。
就问:“没追到吗?”
陈弼勚扯了他进去,这才按着嗓子,说:“特别奇怪,我明明看到是个瘦脸的人,可我抓住他的时候,却看到一张宽脸,长得完全不同。”
“坐吧,”颜修说,“咱们从前没有打算过去黔岭,也未曾告知过谁,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我只在话本里见过这种荒唐的东西。”
颜修皱起眉,他思索了半晌,说:“我看过的很多书里都说过类似的,《巫酉》中也曾提到过‘换脸’,与众多江湖传言里的易容不同,换脸往往在不自愿的人身上发生,而且,你所见到的几种面目,并非都是他真正的面目。”
“不自愿?”
“如果真的是换脸之术,那个人一定活在其他巫术的掌控之下。”
颜修将见闻说来,陈弼勚皱着眉想了半天,他摇着头,道:“我还是不信,巫术那种东西,大都是骗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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