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处外伤,颇深颇长。
最严重一处,左小臂,严重的开放性骨折,受损到几乎碾下小臂三分之一的血肉。血液汩汩流淌不停不收,急诊医生不得不捆上了极度痛苦的止血带加压,才堪堪止住巨大的出血量。
然而比外伤情况更加复杂的是肉眼难断的内伤。主任带着几位医生拿了刚拍的片子在灯下端详,侧耳交议片刻后,面目严肃地很快确诊。
是因外部撞击头部造成的颅脑损伤,大量出血。
几近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乔奉天怔怔地听着他们讨论着自己只能听懂一半的话,心里的惊慌蹙悚难以名状。指甲紧紧地嵌进肉里,焦急到想抱头蹲下,但也没办法**去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敢主动发问,害怕收到不好的回复。
“主任,这个是病患的家属,他的弟弟。”
那个护士接过了主任手里的片子,引着他走向一边的乔奉天。主任又戴回花镜,绕过床头,边伸手理了理胸牌边往前走。
乔奉天觉得心揪气短,连这群人的逼近,都让他无端端地倍感压力与惶恐。郑斯琦上前一小步,没说话,但和乔奉天并了肩。
“伤势很严重,内外伤都不轻,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主任微微低头,比划起两掌,话说得缓慢拖沓,几乎没有情绪起伏,“这个一定要先跟你说明清楚,知道吧?”主任手停在半空,半天没再说话,一边立着的医生护士也顺势点头,一径望着乔奉天。
乔奉天觉得无比被动,想着自己应该点个头。
“对不起。”
郑斯琦又往前了一步,突然沉声说。
“现在的具体情况,下一步的抢救治疗方案,包括有没有风险,风险多大,另外家属该做什么,该怎么配合,有什么需要了解和周转调剂的东西。”郑斯琦推了下眼镜,“我们在等您说,这是现在的重点不是么?”
主任听了一滞,从平视变成了微微的仰视,又推了下花镜。
约摸是个骨科大夫,高瘦,率先开口:“其他的外伤不是大问题,止住血,清创缝合都是小问题。右臂,严重的开放性骨折,截肢的风险有,医院只能说尽力给你保。”
主任沉吟片刻,慢吞吞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现在最大的危险是颅腔出血,丘脑和脑叶出血已经有梗阻,最好是立刻,马上手术,开颅清血,这是个大手术,大手术势必风险。”
风险,风险,风险。
句句都是风险。
乔奉天想揪着点儿什么,拽住点儿什么,别让他这么贴地站着,沉沉地往下落。
“截、截肢不行……他、那他以后怎么生活怎么工作……”乔奉天说得断断续续。
瘦高的大夫皱眉,站前一步:“所以说是有风险啊,医生给你尽力保啊!这种东西都不是百分百的,即使我给你今天接上了,你明天还是有坏死的可能。命不比手重要?这个家属还想不明白么?”
郑斯琦又伸手往乔奉天背上轻轻拍了拍。
乔奉天捋了下刘海:“开颅手术什么时候做?”
“各项指标达到手术标准可以立刻上手术台,病人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越快进行越好。”主任答他。
乔奉天紧接着想问风险,可话在嘴里囫囵含着,实开口艰难。
郑斯琦替他:“风险大概多少?”
主任手慢慢揣进衣兜里,似乎也在飞快地计算思考。
“理论上是六成。但不包括术后可能会出现的不良反应情况,像术后感染、偏瘫或者部分五感或语言功能丧失等等等等,这些现象都是有可能的。恢复期也可能会很漫长很辛苦,这些家属一定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六成。
险之又险。
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以至于无暇再去听郑主任后续断断停停的小段嘱咐。等被推到一纸术前协议的文件前时,乔奉天才发觉自己手颤抖到笔都下不了。
上了手术台,是生是死,就得那么着了,反不了悔,回不了头
“麻烦抓紧一下时间,手术室已经在准备了,抢救室里也还有其他台手术,受伤的不止您哥哥一个。”
护士看得着急,轻叩着签字板,不由得出声催促。
“奉天。”
郑斯琦轻轻拿过了乔奉天手里的笔,腾出一只手来再次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抚。
这样一个动作,其实是很平凡本真的。几乎是所有人降临在世,从或父或母那儿,体悟过的第一份宽慰。它本身,就有极强的安抚的意味。郑斯琦似乎深谙这点。
“放轻松,深呼吸试试。”
乔奉天听他的话,深深吸气,满含消毒水味儿的冰凉空气灌进鼻腔里,刺激着脆薄的鼻粘膜。等再吐出一口气,意外地觉出短短一刻的释然舒缓。他转过头去看郑斯琦,看他极淡地微笑一下,把笔塞回了自己手里:“签吧,别怕,你哥哥在等着你呢。”
乔奉天提笔,用力攥紧,潦草急速地划出了自己的名字。像是交付又像是躲避,手一颤,推开了签字板。
准备手术到送进手术室之间的间隔很短。抢救室的大门大开,护士高举着输液瓶,扶着床上的氧气枕,拨开周遭驻足观望的人群。另一个护士推着病床跟在医生的后头,脸朝着人群。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开一条通道!乔梁家属!乔梁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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