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死亡。
如影随形的死亡。
我那征战沙场的父亲怀抱着我,宽厚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不必恐惧死亡。
他曾眼见着男儿弃尸荒野,聆听着在耳畔呼啸而过的箭雨,他曾骑马在千军万马之间疾驰而过,世界是一片血一样的红色,马蹄扬起的尘沙,万马奔腾的轰鸣。那时候,在那时候,他看见这个混乱的地狱中,那凌驾在个人的生死之上的天国。
死亡,是一个必要的结局,会在必要的时刻到来。
不必恐惧,不必懦弱。
懦弱的士兵在真正的死亡驾临之前,已经多次死于对死亡的恐惧了。
策马扬鞭,手持长枪。
英雄死亡的时候,世界会听到他伟大的身躯倒地的轰鸣。
懦夫死去,无人看见流星。
父亲将那个萦绕着混乱与至高的荣耀的图景展现,我看见了黄沙之下,埋藏着的打好男儿的皑皑白骨。
死亡,死亡。
我将死亡,我将枯朽,可我没有那名为大义的裹尸布,我不是为了什么而死去。我无法成为那些战士,将自己的血肉献祭,为了那只是海市蜃楼却又美轮美奂的大义死去。
终将死亡,必将死去,我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到死神在耳畔低语,疼痛在我身体里蔓延,引领我走向永久的安眠。
我挣扎在床上,辗转在病榻,我痛苦的呻吟,母亲忧郁的眼,父亲无声的叹息,窗外的兄长。
在阴冷晦暗的房间中,我看着窗外的黑夜转向黑夜,又在昏睡中迎来下一个黑夜,疼痛与清醒相伴,梦魇与睡梦相随。
父亲在我的亲手窗口种下了那株牡丹,古铜色的脸颊上流淌着亮晶晶的汗水,他用他染满鲜血的手抚摸柔嫩的花纸,眉目间满是怜惜。
他告诉我说。
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的时候,你才算真正地活过。
你能享受生的愉悦,但也绝不应避讳死亡的到来。
啊,我知道的,我的父亲。
因为这正是我挣扎求生的原因,这就是我不甘心迎接死亡的原因。
父亲啊,我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哭喊着——
我从没有一时一刻,真真正正地活过啊。
在这个家中,我好像被备极爱护,实则只是一个无感紧要的多余的傀儡。
我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我是多余的,我的尸体,我的血,在这间有着重重鬼魅的房间中,在每天笑吟吟地黑暗深处,我都是多余的;枯朽的尸骸埋藏在泥土之中也将是多余的。
这个家不需要我的存在,不需要一个这样的我。
他们爱着的也不是这样的我。
我从来,也都没有爱过这个家。我不爱母亲,她好似泼辣,实则对父亲唯命是从;我不爱父亲,一边无时不刻地希望我死去,他一边因为愧疚心虚伪地维续着我的生命;我不爱我的未婚夫,为了他所象征着的虚幻的皇权,我的父亲要杀死我。
但我爱我自己啊,隔着人群,我看着那个被保护地很好的男孩。
他衣装华美,他颐指气使,他被所有人簇拥。
他在阳光之下,跳着,闹着。
我爱我自己啊。
同样的父亲,同一个母亲。
我们在同一天出生。
在漆黑的房间中,我向他伸出我瘦骨嶙峋的手臂。
那是我的,本应是我的,健康的身体,智慧的头脑,父亲的赞许,母亲的真情,伟大的志向。
被期望着,被簇拥着,被所有的人爱着。
被希望——存活下去......
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的话。
在病痛之中我狂想着,那虚妄中的现实。
我想要成为你,想要——
我想要去活过,哪怕只有一次。
我大张着嘴巴,像一条败狗一样,极力爬行着,想要触及那发着光的花园。
我想要将自己尽数割舍,成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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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正文卡不出所以去写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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