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越笑越放肆,“王了然这个妖孽一样的人,杀了人还帮大人找好说法和退路,世间怎么有这样的孩子?!”
他压着心头不悦,不愿再提起王了然,“此番回来,我已向掌门请辞,不再是玉山门下弟子。”
萧念安却毫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你已是朝廷之臣,伴君如伴虎,若飞黄腾达,玉山也沾不到什么光。反之若登高跌重,整个玉山都会被牵连。你这么做,很周全。”
方休欣慰他能理解,“星罗斋的帖子你们已经收到了罢。”
萧念安点头,“不日就会启程。”
方休道:“你们大杀罗刹楼势力,出了很大风头,所以不便干预我家中血事,我也很明白。”
萧念安低头一叹,“你家中的事便是朝廷的事,有域主大人主持公道,玉山就不能再插手。我暗中打探着,终究未帮上什么忙。”
方休知道萧念安重视玉山上下一切,“萧师兄,掌门很生我的气,可是一切已然如此,望你们多保重。”
“你们若能得到星罗斋那个什么所谓的神兵,献给大人,讨他高兴是最好。”
萧念安轻笑一声,似前言不搭后语般转了话头,“昔年灭了顾师妹一家的,真是风月阁吗?”
方休怒目而视,“自然,天下都知道是他们。”
萧念安看着他一脸戾气,无奈道:“是,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大人广宣天下的真相。”
然而语气骤然一重——
“善礼。”
方休心跳骤乱。
以往,只有祖父会唤他的字。
休者,善。
周岁时扑剑,君子持剑而知礼,故字善礼。
萧念安轻轻念出二字,嘴角含了笑意,“你要赶尽杀绝,究竟是为了方家,还是因为柳无归?”
方休双臂环抱,“萧兄如今也知道得很多了,那等妖女,不该杀?”
萧念安道:“顾师妹不是重儿女情意之人,她好像是很重视丹夫人,却也很重视飞仙观,善礼,你杀得尽吗?”
方休眉梢一挑,“萧兄怎知我杀不尽?或许有一日,天下再无飞仙观之名。”
萧念安不为他挑衅的语气所动。
“然后方家的人就都活过来了?”
方休神色骤变,萧念安却未停语:“然后柳无归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方休摇着头后退半步,“你为何要来跟我说这种话?!”
萧念安悲悯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一个人钻进死胡同里不出来。师弟,你戾气太重。而且——”
而且很可能恨错了人。
萧念安想起那个抱着小猫的红衣男人,小猫奶声奶气地,爪子粉扑扑,鼻尖也是粉的,尾巴毛茸茸,着实太可爱。
他停了片刻才继续说:“而且以公谋私,滥用职权,太危险了。宗风翊并非宽和之人。”
方休抬手,转了转手腕,“萧公子这话像在说教,若我不听,你又如何?是否要暗中阻我?”
萧念安缓缓蹲**,将佩剑放在了地上,复又站直,“在下是有拦阻之意,并非要你言听计从,只是希望你安守本分,追你的仕途也好,求你的武道也好,安生三年,不要多掺和江湖之事。”
方休侧过头,见一树枝叶随风摇曳,心头一转,走上去折下两支,一者递上前——
“以剑论事罢。”
萧念安只看着他,未伸手去接。
方休道:“我未佩剑,我们皆用此枝,很公平。”
“若你赢了,我会听你的。”
萧念安便将树枝接了过去。
上头的嫩叶还很娇弱,与锋利的剑刃大相径庭。
然而内力一倾,在夜色中萎靡不振的绿叶似被唤醒一般,已染上一层皎洁月光,看似危寒。
柔韧的树枝很像方休的缠魂剑——
然缠魂已亡。
他回想那日王了然的阴寒掌风,心头暴戾更盛。清风忽鸣,勾起回忆里,柳无归在他怀下的低吟。
一切一切,都很不好。
好像只有杀人,才能抚平心头恨意,不管无不无辜——苏棠杀过那么多人,本就不是无辜,既然为侠替天行道,为何不能杀此妖女?
他躲过萧念安一缕剑意,察觉到那嫩叶边缘已如利刃含锋,双眼一红,仿佛眼前人变成了顾清影。
那种表面自命清高,实则内里龌龊不堪的鬼样子。
两条枝叶交叉滑过,逆向而行,一片窸窸窣窣的碎声,听在他们耳中就变成了两刃交兵的铿锵。
枝条并不短,比二人手臂还长些,方休握在底端,本觉能轻而易举将它顶梢击中萧念安左肋,却总差之毫厘。
萧念安衣角轻扬,墨色并蒂莲如在波澜里,扭曲荡漾,枝梢划过,如划过一团棉花,完全打不上力。
方休脚下一起,旋身间枝叶周转数圈,撞在一样青翠的枝叶上。萧念安内力倾注,将它定在胸前,两劲相冲,惊散两枝翠绿,嫩叶哗啦一声分崩离析,洋洋洒洒纷飞而落,将两人视线迷离一瞬。
而手中,唯剩一条光秃秃的长枝。
分崩离析,一片不留。那一片就像祖父,这一片像父亲,还有母亲,还有弟弟,很多很多人,都分崩离析,最后只剩这一枝,像方休自己,茕茕孑立。
一息之间,萧念安的身体忽然沉落,斜斜而下,方休于他头顶掠过,两根枝条摩擦出一阵恼人的声响。
方休前冲之力来不及撤去,二人目光交接,又是逆向而行。
然萧念安手中枝条力道移开后的一瞬,冰凉的绿梢已在方休颈间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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