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星台挂了电话，将这厮的嚷嚷截断在那端。顺手开了勿扰，免得待会来骚扰他。
他吹了会儿风，欲抽根烟，一伸手碰到兜里一个冷硬的东西。是钥匙扣。
放在掌心里细细打量，但靠眼观手辨，不难看出这石头不像什么随手买的地摊货。灯下稍一动，星芒表面就变幻出更为绮丽的光彩，如亘古的星云流淌。
戴星台记起适才在电梯里，陶也掏出来钥匙扣强塞给他便忙不迭下了电梯，活像生怕戴星台还回去。
眼前仿佛又出现陶也红透了的耳尖。
男人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星芒，眉心慢慢舒展，碾熄了才抽到一半的烟。
他放轻动静回卧室躺上床，阖眼入睡。
被子却被掀开，一具带着融融暖意的身体贴上来，对方展臂搂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
戴星台闭着眼，没动作。黑暗中只有眉心又皱起来，“怎么还没睡。”
“等你。”萧凡宋语气听上去清醒得很，没有丝毫睡意。
戴星台只道：“不用等，睡吧。”
稍待片刻，估计萧凡宋已睡了，他翻了个身，尝试摆脱抱着自己的爱人。
谁知刚握住萧凡宋的手腕，对方便一动，手挣脱钻进了他的睡衣。同时耳边有温热的呼吸贴近，戴星台毫不犹豫往旁偏了一下头，躲开了这枚本该落在唇上的吻。
萧凡宋显然有一瞬的怔忪，茫然问道：“怎么了……？”
“刚抽完烟。”他寥寥解释几字，箍住萧凡宋贴在他小腹的手，将其拿开，“我有点累，不闹了好吗？”
萧凡宋嘴唇微张，神色有一丝愕然，几乎反问：闹？
他素来在这段感情中处于被动状态，并非指弱势，而是性格太内敛，太冷淡。无论相处还是情事，多由戴星台主导。
萧凡宋鲜少主动求欢，眼下这一“鲜少”却被拒，黑暗很好地掩饰住了他的难堪。
他敛眸，躺回去不再说话。
一室无声。
*
戴星台原以为此事就这样揭过，不曾想几天后的深夜，在书房意外接到了萧凡宋的来电。
他只当萧凡宋今夜兴许会宿在旧情人那里，但接起电话，那端萧凡宋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醉了。
没说几句，就被另外的人接过话头，“您好，请问您认识手机的主人吗？”
戴星台顿了一秒，没坦明自己的身份，只说：“认识，怎么了？”
“是这样的，这位先生在我们店里喝醉了，醉得有些厉害。问他住址也不答，一直叫您的名字，我们只好借他手机打给您。”
戴星台换好衣服，驱车去了对方报的地址。
是一间清吧，有人领他去了角落一个卡座里，萧凡宋趴在桌上，看样子醉得不轻。抬头见是他，才慢慢露了个笑模样，醺然道：“你来啦……”
戴星台结了账，把人半扶半抱到车上。回了家，又抱着昏昏沉沉的萧凡宋到床上躺好，替他脱了外套和鞋。
转身去盥洗室拧了张热毛巾出来，戴星台坐到床边正要给他擦脸，却见萧凡宋闭着眼，眼角有一道莹亮的水迹没入鬓角。
戴星台动作微滞，半垂着眼皮，还是伸手将他的泪痕拭掉了。
他拿毛巾替萧凡宋擦了把脸颈，一抬眼便不偏不倚撞上对方的视线。萧凡宋一向自律，少有醉酒的时候。此刻青年强睁凤眸，往日凌厉的目光被酒精搅成了一湖浓艳空濛的水。
萧凡宋这样定定看了他几秒，双眼又洇出一点湿润的红，断断续续地叫他名字：“星台，星台……”
戴星台沉默看着他，不作声。萧凡宋已然神智不清了，磨蹭着凑过去趴到他膝头，有点依赖的意思。大概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他戚戚一笑，眼角再次滑下一串泪来，“星台……我好像总是心软……总对不该的人心软……对不起，对不起，星台……我真的…坏透了。都是我的错……”
戴星台无从得知这几天他和成深又发生了什么，也懒得探析萧凡宋内心是否有挣扎。一切都不具意义了。
他仅是一语不发地垂着眸，以目光细细描摹萧凡宋的眉眼。早晨梦醒、晚间入睡，映入眼帘的都是这样一张脸，他愿与其结为爱侣的人的脸。
这么惹他心生喜爱的面孔，这样狠的心肠。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比不上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腔热烈无处挥洒，可以肆意地浪费乃至作践。
失恋——或者，他一个已婚男性，把失恋这个纯情的、年青的词安在自己身上略显可笑，但戴星台确确实实失去了他的爱情；是失去，是原有的不再有，原本爱的不再爱。
戴星台已经三十有几，曾在深沟挣扎过，又凭双手筑起高楼，如今已趋于沉淀了。他的失恋，不歇斯底里，也不流泪，不同于常人失恋时那种崩溃和外放，表面甚至非常宁静。完全看不出心里有过什么样的溃乱。
他只是偶尔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会突然停下来，默不作声。这样微小而持续的积累，积累到某个峰值，便疲惫了。也不开口，也懒得坦诚，也不想挽回。
这就是他的，可笑的婚后失恋。
戴星台将五指插进萧凡宋的黑发，慢条斯理地梳理。
他垂首一哂，唇角扬起一道仿佛是温柔的弧度，眼底却有浓稠墨色，波澜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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