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好梦,也是做了一阵子。”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我从残沙城采买零件,路上风尘仆仆三日方归,谁知,”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颤抖道:“谁知已经血流满地……我若是,我若是,不在路上贪一刻的休憩,不在摊上喝那杯茶,不贪那一刻的休憩,是不是就赶得及……哪怕是救回一个人。”
“五年前,书院其实是先生您烧的?”星临问。
闻折竹怆然闭目,“……是,是。是我烧的,若是不烧,余下的尸体,也得受那风吹日晒啊。”
有倒塌的声音从泣声中隐隐传来,那不是发生在此刻,五年前的回响而已。
“我本心如死灰,苟延残喘败走他乡,没曾想,上天垂怜我,让我能捡到扶木,这孩子天赋卓绝,在冶炼术上的造诣我闻所未闻,偃术学得也快,我教什么他都能举一反三,像是,像是缩影!还能延续下去的光和缩影。他对冶炼和偃术的贯通也狂热,假以时日——哎,为什么?为什么!一纸残页而已,何至于此!!”
“为什么会这样啊……”
如血般的残阳已经坠下了琉璃屋顶,清寒的夜缓缓侵袭庭院,闻折竹坐在那洗砚池旁,手还抓着一只木傀儡的小臂。木质颜色温润,那是扶木的东西。
一次残沙城的残页委托,以惨烈与迷雾收场,扶木长眠地底,云灼重伤回谷,到手残页化为灰烬,星临在灼烫的血液中当机。
庭院中一片静寂。
“确实本不该如此,有人在暗处算计。”云灼涩声说道。
星临想起来得太快的残沙追兵,和那张粗糙的纸团,“行迹被人暴露,更有一位神秘的斗篷人,始终贯穿在鹿渊之行中,都是本不该有的变数。”
“若是我和你们一同前去,但凡我敢再重踏鹿渊,或再早些,直接说与他听,是不是一切就……”闻折竹被哽住,满面泪痕。
本以为还有最后一道光,却终是什么都留不住。
涕泗滂沱里,那矍铄的精神气褪去,星临才感觉闻折竹年纪不小了,鬓边已经有几缕花白,此刻他垂首的模样,将平日里掩住的沧桑过往尽数显露了出来。
星临静静看着,倏忽半跪下来,一只手攥拳伸到闻折竹面前,向上,缓缓打开——
一颗晶莹的湛蓝义眼躺在白皙掌心,折射着天际新月的光。
完好无损,在他怀里捂热了几日,在模糊的硌痛与泪水中,他觉得或许闻折竹比他更需要这颗眼睛。
闻折竹隔着泪眼,隔着那些说不出口的,颓败的旧日梦与破碎的温情,去看那颗琉璃,新月折射出的是往日音容笑貌,他不知上次的送别竟是已经诀别。
天地酝酿出一颗剔透琉璃,辗转过冰冷剑鞘,到残缺眼眶,再至机械心房外隔着皮肉敲打,最后落入温热掌心。
云灼的扇刃,星临的流星镖,满院迎风不动的傀儡,到处都是扶木的痕迹,他却不会再回到这里。
将闻折竹扶回卧房,院中的夜清寒更甚。
星临倚着雕花木窗,将这日沉阁院落尽收眼底,竹叶未变,墙头也还是那个他轻巧翻过的墙头,那个闯入日沉阁的夜已经一去不复返。
他在皎白的月光中,将自己的心雾里看花,脑袋中只一个想法徘徊不断。
“扶木说要带我去到他的故乡,公子,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去趟栖鸿山庄,去看看那为人称道的落雪红梅,究竟是什么模样。”
云灼在他身侧,将闻折竹卧房的木门轻轻合上。
“好,一起。”云灼答应道。
星临安心,目光穿过漆黑的夜幕,飘向远处。
忽然,他眉头一皱,“公子,你看到了吗?”
有一处火光在都城边角处安静燃烧,远远看上去,像是将夜幕燎出一个炽红的洞。
“那个方向是……”星临道。
云灼目光一沉,“收容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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