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已经被损坏，一敲就掉。星临捏住柜门的圆形把手，谨慎地缓慢拉开——柳行知的柜子里单调异常，没有莫名其妙的木鱼，也没有瓷白色的碗，其它杂物一概不存在，只有星临一路到此已经看腻了的纸张。
层层泛黄的白，码得整齐的一摞，放在柜子正中央。
星临撵起一张，借着一束云灼明灭闪烁的光芒看——
“行知，这几日过得如何？外头传来消息，说栖鸿要和咱们残沙开战了，书院会不会受到影响啊？爷爷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你找个时间回来看看我吧，草屋顶上的茅草又被风吹走了两层，我这身子骨恐怕爬不上去了，等你下次回家的时候替我补补。”
一封简短的书信，没有启辞，没有署名，字写得很大且拙劣，占满了整张纸，实在写不下了才收笔，笔画里带着一种稚童学字的东拼西凑感。
星临继续翻看下一张。
“行知，这几日过得如何？最近仗打得越来越多了，听说二城主危恒染上了烈虹，阵前虚弱得差点被敌军砍掉脑袋，城主为了救他，受了重伤，现在要去云归谷医治。因为这事儿，二城主大怒，说要屠遍栖鸿人。镇上大家监视外乡人更严密了，镇长说打仗期间更不能让有蹊跷的人踏过边界，他们又用秋露白放倒了三个商人，搜查他们的包袱之后，发现有栖鸿的玄铁武器，便将他们杀了，就埋在镇子外边南头。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绕着走。”
扶木端详着笔画勾连变化，突然道：“这人的字是越写越好了，跟柳行知的风格有点像，不过像是七岁的柳行知写的。”
“行知，这几日过得如何？今日有个鹿渊书院的学生来镇上采买，我见他进了铺子之后，就再没见他出来，这事挺奇怪，不知是不是你同窗，你得小心。今日回家路上捡了只兔子，毛挺好，薅了给你做笔。半月之后正好给你。”
星临皱眉翻到下一张，字迹与柳行知越来越像，却总差不少火候，字数也越来越多，字里行间的语气愈发絮絮叨叨。
“行知，这几日过得如何？前两日，镇长又来找我问你的消息，估摸着是想逮住你，利用你，问出个门道来，得亏书院机关多，他们进不去。有的人就只能来我这草屋前撒泼，我打发他们用了好半天，可累坏我这杆老腰了。有人在门口吆喝什么‘叛徒’，‘残沙败类’之类的，我不乐意仔细听，我看是他们脑子不好使，不懂镇上能出你这么一个鹿渊书院的学生，是整个镇的福分！他们那些笨脑瓜子，连个机关鸟都做不周正，有什么脸来叫嚣你的不好。孩子，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你一定得好好活着，把这一辈子过得顺遂喽。草屋顶我已经修好了，等打完仗了，你那时候回来，估计是春天了，我栽在门前的那棵月季也该开了，那时候咱爷俩再好好喝上一盅。”
星临不断向下翻，目睹老人的念想与情感全部凝在笔尖，诉之纸上，再往后看，家信动辄洋洋洒洒五六页。
直至翻到最后一张，惯常唠叨的家信却倏而空荡了起来，只一句横在纸张中央，力透纸背——
“行知，你万万不可踏出鹿渊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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