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窒的对峙在弥漫。
云灼鞋底的触感持续生冷黏腻,一条腕口粗的偃蛇被他踩了个正着,粗糙的蛇头立起,与星临对视着。
现在显然不能轻举妄动,一只脚踏入陷阱的人只能维持僵立,一旦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必然遭受蛇群竭力猛扑。
云灼原地不动,星临不断后退,直到足够远,他将扶木安妥地放到较高处石阶上。再次起身时,袖中流星镖已然落于指间。
直至那樵夫为求自保打开这书院机关,他们才有幸窥见这鹿渊书院的隐藏面貌,地面死寂,地下更危机四伏,眼下要离开此地,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星临挥手将那流星镖利落掷出,黑影在空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咔——”一声,云灼踩着的那条偃蛇三寸之处应声开裂,炸开一朵血花,飞溅在云灼的白色衣角,一串鲜红格外显眼。
星临皱眉:“红的?”
星临接住回旋的暗器,那偃蛇已经几乎断成两截,仅仅中间细窄的木制骨架使它勉强完整,蛇头软软地垂丧下去——
“啪”。
最后的支撑折断,小半截蛇身向地面落去。
趁折断至落地这短短一瞬,云灼如同早有准备,指尖电光毫不吝啬地直击前方蛇群,只可惜数量众多,也无法像烈火点燃干木一般蔓延,直至焦黑色一点一滴在蛇群中染出一条曲折小道时,星临已经在云灼身边坐了好一会儿,他停下手时,正看见星临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
“偃术制造出的物件不都是靠蓝茄花汁维系吗?这红色的是什么?”星临看了看云灼的衣角,又扫一眼前方。
云灼看着那鲜红掺杂满地焦黑中,缓缓开口:“毒素。”
木头制成偃蛇,蛇体内部注入毒素,獠牙锋利不可或缺,注入毒素时与真蛇无异,都以取人性命为最终结局。
云灼霜白衣袖垂在身侧,两点不起眼的鲜红点缀其上。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云灼道。
“为什么不说?”近在咫尺,星临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两点鲜红。
一句话没头没脑,云灼疑惑,“什么?”
他感觉他的手腕被抓住,衣袖被卷起,“公子,低一点。”他听到星临说。
他被星临拉到石阶上与他同坐,卷起的衣袖露出一半小臂——那不是真正的毒蛇,獠牙注入的毒素却毫不含糊,紫色斑点霉菌般在伤口处隐隐蛰伏。
星临目光凝在那两点血洞,“我说,既然知道是毒素,被咬了为什么不……”
星临倏地一顿,只见那新鲜伤口的上方,衣袖堆叠处,掩盖着半圈暗粉色的齿痕,暗粉渡边的中央是结痂脱落后已经痊愈的乳白,该是一圈齐整规则的疤痕。那是偃人黑市的事情,他与云灼就击杀人质一事针锋相对时,他在云灼身上留下的报复性痕迹。现在正在白皙皮肤上毗邻着新鲜伤口。
他注视那处片刻,便低下头去,时隔也不久,双唇再次覆上云灼手臂,云灼依然是下意识抗拒着想要将手臂抽离。
这次不是牙尖齿利的报复,是覆在伤口上的毒素吮吸。
发丝滑落,眼睫低垂,安静也温柔,云灼看着这一幕,指尖被星临握到泛白。
有麻痹感自伤口处升腾而起,不知是毒性,还是别的什么未知的东西,转瞬间使他的指尖僵硬。
云灼本就心烦意乱,此刻脑内更是一团乱麻。
直至毒素和着血液流走,唇齿的温热仍然残留。星临含着最后一口血,抬头眯着眼对云灼露出了个大功告成的得意笑。
云灼心乱到极致,见状,第一反应竟是生怕他一不小心咽下去,“快吐出来!”
看上去星临是个活够了的,他偏偏要跟云灼唱反调似的,云灼那句话刚刚冲出口,他便挑着眉,在云灼紧张的目光中,刻意吞咽了一下。
他喉头滚动,云灼呆滞在这一瞬。
星临张开嘴,口中只残留着一层鲜红,温热毒血已经漫过喉道,“已经咽下去了。”
云灼这一刻的慌乱近乎是写在脸上,星临看得好笑,置身于险境,远处蛇群焦黑,鲜红毒素涂地,都不妨碍他心情愉悦。
“哈哈哈哈……呕!”
星临没料到的,是云灼会关心则乱到这个地步——云灼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经探入他的口腔,指尖探得很深,压过舌根,沾着血几乎抵住那紧缩的喉头。
星临对此极度敏感,他反应异常剧烈。
喉间血顷刻反涌,津液透明粘连,血混着毒素,被星临一口吐在云灼摊开的掌心中。
一口血,本该属于云灼,在机器人的喉头往返一次沾满粘连液体,与致命毒素一起,浸透云灼的掌纹后,像是透过皮肤渗入云灼体内经久不褪。
星临又干呕了几声,将云灼的血与毒吐得干干净净。
他蹙着眉,闭着骗人的眼,微张着嘴,喘得很厉害,神情有些掩盖不住的痛苦,半晌,他才微微睁开眼,看着云灼,“也太……心急了吧……”
血无处可拭,云灼只将手垂在身侧,任那鲜红顺自己指缝肆意奔走,心绪堪堪平复了些,他知道是自己做出了根本没必要的事情。
“这毒……对你也没用是吗?”像是神智回笼,云灼淡淡问道。
两根手指抽离口腔,血色残留,唇齿微张,皮肉下的骨骼起伏,眼睫随呼吸扑簌颤动,下眼睑红透,被痛苦渗透的星临总是最生动。
云灼看着看着,心底越发黯然,心中叹道:“你如果不是在骗我该多好。”
云灼自幼最不缺的便是注视与爱意,真情惯常围绕左右,辨识洞察人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真情与假意那微弱差异之间,他总能有所觉。
他深知星临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现在他又要用爱来杀他。如果云灼是个蒙昧的受骗者,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星临给他的假象中溺亡。可偏偏,偏偏他能感觉出那温柔幻梦下的一片冰冷。
星临逐渐平复,他完全睁开眼睛,“毒也不起作用。”他笑道。
云灼对上那双眼睛,每一处都像是用工笔将那纤毫的美绘到了极致。
那样纯粹,那样无情,这般历历在目,却更无可触及。
血淌过匀亭的指骨,云灼别开视线,“烦人。”
他声音很轻,耳畔仍有嗡鸣的星临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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