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惯尝苦处,于吃食从不讲究,包子到手便尝。白嫩小猪包子被冻得半硬,内馅是豆沙馅的,咬起来咯吱作响如嚼冰沙,囫囵下咽倒能果腹。
阿桓性如孩童,饱腹后不免犯困,这会席地而坐,偎着他哥膝侧不到片刻就打起了盹。
齐惊霜难得清净,也不赶他,信手翻读起话本。指尖薄页泛黄,边角打卷,纸上对对野鸳鸯鏖战正酣。他翻来覆去看得索然无味,不自觉低首去看了眼阿桓。
阿桓熟睡正香。他低着头颅,看不见一脸蠢相,乌漆长发束得松垮,散漫宽肩,脊背间筋肉虬扎,于棉衫之下半隐半显,于明暗之中起伏跌宕,似只蛰趴丘陵,潜伏爪牙的恶虎。
他这弟弟从不是良善之辈,若非当年那场意外,他这会大概已是一具沉塘的白骨了。
院外有枭鸟孤夜鸣啼,声凄凄调切切,如游魂泣泪、似怨鬼嘶鸣。
夜深月冷恰似当年——
灵幡低悬迎风猎猎,丹扉覆了白雪,纸花儿乘风游逛,或是零落满地泅浸泥水,或是缠挂树梢佯作梅。
皓月倒还清明,奈何缈缈薄雾不散,给夜色笼了一层朦胧。
刚刚长成的俊秀少年身姿颀长,临伫湖畔,似株冉冉翠竹,挺拔孤峭。他看不太清少年的眉眼,却能感觉到他睨来的目光中如刀般锋锐:“父亲大丧之日,你要去哪?”
仆从们离他们不远,却也不算近,各个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似泥塑的人像。
齐惊霜神色漠然:“我不姓钟,丹溪与我本无瓜葛。”
少年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也是,区区杂种,留下也是脏了这地。那我便放你走——”
锵啷一声闷响,一柄长剑掷落他身前。
少年随意折下一截树枝,比了个起手式:“只要你接得下我三招。”
始终护着他的丑仆一步上前想挡住他身前,齐惊霜抬起手按住他的肩,随后缓缓躬身拾起长剑。
那剑倒是丹溪名剑之一,名唤破山。
五指修长擒握剑柄拔出木鞘,三尺青锋倒映溶溶月影,漾出一泓波光照亮了两湾寒潭似的眼眸。
齐惊霜抬起头看向少年,他只道:“钟天桓,你说话算话。”
少年一声嗤笑,身形微晃,惊天剑气便如疾风骤雨笼身而来。
烛火哔啵爆响,阿桓打了响亮的喷嚏,嘴里嘟囔着“哥哥”朦胧醒转。
回忆陡断,齐惊霜垂眼睨去,阿桓倏地惊跳了起来,捉着他的袖子慌乱道:“哥哥!血!你流血了!”
齐惊霜循着他视线一看,就见袖间血迹斑斑,稠色深如墨染。
齐惊霜随手想拂开他,可阿桓动作极快,扬臂就往他胸腹摸去,嘴里嘀咕嗔怪:“苑真姐姐说了,哥哥最不听话!定是受伤了不好意思回去。”
他的手不同于齐惊霜的手那般修长秀气,指骨嶙峋,宽掌茧厚硬糙,尽是少时剑柄磕磨出的印记。
宽掌与胸肺相贴,齐惊霜刚欲拂开他,陡感一股温暖的内力自掌腹相接处流窜而来。
“抱守归一,感心化物,”心决甫出口,阿桓骤然似变了个人般。他面色冷肃,唇齿微张,一字一顿:“引元还窍,死生命同。”
一丝暖意如星火般自丹田融融腾起,驱散了那尖扎似的疼。
齐惊霜耳听心诀阖了双眸,凝思静气心神归一,杂思乱绪缓归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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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两难得的好时光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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