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清风,四月花香,许清璇始终挣脱不开太子太傅林公府的桎梏。
林晞若学业繁重,弹琴、弈棋、书法、绘画及女红,一样不落,全都迎合太子的喜好。因而,她来后罩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岁月这般静好。
许清璇才乐得逍遥快活。
林玎后又陆续暗示过许清璇好几回,关于太子的心意,关乎许清璇的未来,威逼利诱,通通被她给婉言推辞了。
前方阵阵捷报传来,鉴于林致近西南经略使的功绩,林玎尚不敢轻举妄为,虽在许清璇处吃瘪无数,终究除了恨的牙痒痒,再也别无他法。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西疆女,如此卑微的身份,太子殿下频频示好,怎的她就不识趣呢?
太子怎样的身份,不该人人趋之若鹜、心向往之吗?
许清璇的心里倒十分清明,不过是上一世,他耗尽了她全部的希望。
……
四月花香,五月骄阳。
天气渐渐闷热起来,酷夏它就要来了。
距离上一次战场传来捷报时,已过去了半月有余。记得上一回,传令兵骑马来时,带来了经略使大人将西疆人赶到了大漠深处的利好消息。
许清璇听到这里,心下无一丝波澜。
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划清了她和战场的界线。随着一把穿膛剑,她对西疆的责任也全数殆尽。
重活一世,她只为了自己而活。
因着林致近保她一命,她便诚心希望,林致近凯旋而归。
只是,这一回,她不再计划着偷偷出林府。
她要在林致近归来后,光明正大的在宣京活下来,生存下去。
她要得到他的准允,得到他的庇护。
许清璇数着日子。
*
六月伊始,便进入了梅雨季,天气整天洇湿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不绝,舒适度极差。
后罩院,一张美人榻。
许清璇斜倚着,手里一把荷花团扇。
闷热时,打着团扇,带来微弱的风。
葵嘉坐在绣墩上,一针一线,临摹给她看如何才能将这荷花绣得栩栩如生。
许清璇看的不耐了,打了个呵欠,眼睑渐渐阖上,却又猛的一个激灵,惊了醒,喘不匀气。
葵嘉赶忙放下手里的女红,急道:“姑娘,怎么了?”
许清璇揉了揉眉心,深呼一口气,赶了走心绪不宁,才缓道,“没事。”
可接连几日,她都没能摆脱这般心绪难平。
起初她以为大概是西疆亡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怵。
虽说已隔了两世,西疆于她不过一个遥远的记忆,哪怕听说林致近将他们赶到了沙漠,她也未曾波动。因为他们,她的皇兄、她的子民还都活着。
可若是真的亡国了,她的皇兄、她的子民,那该是如何的惨痛?
又叫她如何苟活于世?
……
六月二十,梅雨渐出。
辰时,阳光明媚,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美人榻从后罩院搬到了屋子里头。
风扇、冰盆、鲜花和绿植,排布有序,沁透丝丝凉意。
许清璇凉衫薄纱,仍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未时,乌云密布,狂风骤雨将至。
院落里头的桃树、梨树摇晃的厉害,果子噼噼啪啪的落在了地上,迸溅的到处都是,葵嘉艰难的行进至门处,同风力对抗,终于要将门合上之时,一个桃果打在她的眼睛上,葵嘉“啊哟”一声,踉跄在地,门大敞着。
许清璇从美人榻上利落起身,打算扶葵嘉一把,不过,以她现在的身子,搞不好自身难保,被风刮了走尚有可能。
狂风大作,许清璇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葵嘉扶起了身,二人合力将那门推上,眼看着就要将门闩拴上。
“吁……”
哒哒的马蹄声戛然而止。
门,轰的一声被风吹开。
葵嘉诧异的看着许清璇,不知姑娘为何突然撤了力,明明这门就要关上了呀。
“姑娘。”
许清璇仿佛没听到她的喊声,只像失了魂般,喃喃而道,“来了,终于来了。”
传令兵来了,西疆是亡了,关于西南经略使的佳话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只听得马蹄声止,却不见人叩门,亦不听得院子里该有的迎接声。
如此,许清璇的心更是提至嗓眼处。
顾不得葵嘉的制止,她已经迈出了急促的步伐,她在等待一个宣判,上天对西疆人的宣判。
任凭狂风吹在脸上,打得她如娇花般零碎,也挡不住她的脚步。
后院,东北角院,林玎、林致远、林致沐,林府重要的男丁都在。
那远方来的传令兵,齐腰甲破碎不堪,腰上一道寸长伤痕,血迹虽已干涸,却是醒目狰狞着。他嘴唇脱皮的厉害,该是脱水很久了。
那模样,分明是热症。若是得不到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不、不该是这样的。
若是捷报,首先传令兵应从正门来报,十里长街,都应晓得经略使大人的丰功伟绩。
若是捷报,其次府里男男女女,上下百口,皆应一列成排,面露喜色,为府里出了这样一位盖世英雄而笑逐颜开。
而眼前,众人愁云惨淡,无一丝笑容,许清璇的心跳的更加厉害。前世,她驰骋沙场,就算是自己的性命扣在林致近青龙戟下时,杏眼都不带眨的。可如今,却这般装不下心事。
大抵便是,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命。
“大人为国捐躯了。”那远到而来的传令兵,不敢进府内,全然没有了上一次的荣光。不知是死忠于林致近,或是不愿面对林府众人的逼问,他抽出一柄长戟来,许清璇认得出,那是林致近的青龙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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