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深夜，冷风习习，屋外下起了蒙蒙细雨，绵绵的透着凉意。
许惊蛰听着雨滴从灰色瓦片低落到青石板上的滴滴答答声，开始有些犯困。
他睁大眼睛去看眼前之人，只觉得那身影都虚晃起来，他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
他拿出手机想打几把游戏，又发现山中信号实在不好，便只好放弃了，于是又撑着下巴去看那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端详他的模样，不得不说，就算现在这人穿着衣服与自己再无两样，头发也是简单的中分微卷，他身上透露出来的古朴雅致又清新冷淡的气质，还是很吸引人。
也不知道他醒过来，看到自己的长发没了，该是个怎样的表情。
许惊蛰想着，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
他再重新抬眸时，便看到沈谨秋已经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只是这次，却并未从中看出什么感情。
许惊蛰觉得自己应该是感觉轻松的，然而心里却全然不觉。
沈谨秋自行坐了起来，然后微微颔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许公子了。”
许是太久没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
“啊……不用客气。”许惊蛰呐呐的扯出一点礼貌的笑，心里只觉得眼前两人之间的情况实在尴尬得很。
沈谨秋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费了些力气，才撑死自己疲软无力的四肢，然后摇晃两步，站直走了出去。
许惊蛰中途想要去扶他，却是被拒绝了。
他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眼里只剩一片淡然，再无许惊蛰之前所见的灼热感情。
慧寂本在打坐，见他出来，睁开眼睛缓声问道：“沈公子可一切都还好？”
“已无大碍，多谢方丈了。”
“那就好。”慧寂站起来，见许惊蛰也出来了，对他说道：“许施主先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那你们呢？”许惊蛰问。
“我们还有些事想要聊聊。”
“我不能听？”许惊蛰又问。
周遭环境陷入了安静，许惊蛰本来想挽回一点面子，正要说：“不让我听就不让吧，我还不乐意听了。”
只是他的抱怨声还没说出口，沈谨秋便先开口说道：“你想留就留吧。”
许惊蛰极其自然的坐下来，一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沈谨秋同慧寂对视一眼，却都是淡笑了一声。
这人，还是同一样的孩子气。沈谨秋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怕他不自在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开来了，他问慧寂：“不知方丈想要聊些什么？”
“如果沈公子不介意的话，想听你讲一讲你死后之事。”
沈谨秋点了点头，眼神里露出些枉然，他沉默片刻，才说道：“那年我死了之后，魂魄脱离出来，我以为会有黑白无常来锁我的魂魄，可是我接连游离了好些天，还是不见有人来，也不曾见过阎王，只觉得那条路太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照你这么说，那上了黄泉路，不该是有孟婆请你喝那么一碗汤么？”许惊蛰问道。
沈谨秋看他一眼，问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忘记一切么？”
“我不是这么一个意思……”许惊蛰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难受。
沈谨秋收回了目光，自顾说道：“后来，我遇到一个道士，他说我是过不了奈何桥的。”
“我当时一心只想着去寻找箫子敬……”他说这名字时，停顿了数秒，才从艰难中脱离出来，说道：“也想去寻我母亲……可是那道士告诉我，他们早就投胎转世了。”
我不信，我说他怎么舍得这么轻易放下我呢？
那道士告诉我：“他说他强迫了你大半辈子，毁了你的家庭无忧，前程似锦，还让你落到这般境地，都是他的错，他不想忘，可是他不敢不忘，他还说，他下辈子不想再缠着你了，他只想要你快乐。”
沈谨秋当时听着这话，眼眶刺红，却又什么眼泪也没能留下来。
那道士说可以助他超度，洗净灵魂，这样就可以直接渡过了奈何桥，端到那一碗孟婆汤，这样他就可以忘记一切前尘，重新转世。
不然，迟早魂飞魄散。
沈谨秋本来同意了，快要走到桥头时，却又反悔了，箫子敬可以说忘就忘，他办不到。
奈何桥的差吏催他快些走，许惊蛰却停了下来，然后攀上桥栏，纵身一跃，跳入了炙热滚烫的岩浆。
“或许当真是上天还对我存了一丝悲悯之心吧，我又回来了，虽然灵魂已经不过残躯一具了。”沈谨秋苦笑一声，又说道：“那道士之前帮我烧了躯体，他正惊讶于我居然会留下舍利子，捻起来才发现里面存了我的一丝残识，许是不忍，他把我送到了近处的一座庙里，再后来，我基本就不知了。”
“待我再醒来时，便出现在了箫……许惊蛰公子的房间里，而后才发现，原来都过去近一千年了。”
许惊蛰看着他，觉得喉咙口所有的水分好像都被蒸发了，灼热烧疼得，他说不出来半句话。
倒是慧寂替沈谨秋到了杯茶，说道：“沈公子，这些年怕是受委屈了吧。”
沈谨秋淡淡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苦不苦的，之前虽是会有其他鬼魂想要同我争夺这一席之地，但是他们没办法把我逼出来。也就放弃了。这里面看起来清透，实则只有一片昏暗，习惯了，也就好了，不过长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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