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染坊，与点下车，一眼就看见一个陌生人和袁成站在那里等待，两个人的表情都非常严肃。
与点走近他们，那个陌生人低下头注视着他，这个人左脸有明显的疤痕，但并不可怕，甚至不显戾气，反而气场温和。而这温和背后又有种疏离，仿佛这并不是真实的他。
“我是荆毅，新飞土的首领。”
与点看了看袁成，获得了眼神上的确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荆毅。他从没想过以后会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与点有些不解：“你们这个组织不是要隐藏行动吗？为什么还要放任脸上的痕迹，会被人注意吧。”
荆毅笑了笑，并不回答：“你倒是很敏锐，释寒枝说你刚从大山里出来没几天，什么都不懂，看来并非如此。”
“我确实有很多东西不了解，但也不傻，”与点说，“释寒枝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正在努力挽回。飞土的眼线也是不少的，我想问的是，你都知道些什么？”
“柳朔长……就是那个之前声称有广陵咒的人，他和折美楼里的机关术师傅有交易，引开了释寒枝，拿到了钱。所以释寒枝是被栽赃的，机关术小哥是卧底。”
荆毅点点头：“很重要的信息。我们现在送你和夏侯挈出城躲避，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夏侯挈？就是我替罪的那个人？”
荆毅深深看了他一眼：“是的。我们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据点，等这次折美楼的事件解决再做打算。”
荆毅招了招手，染坊里更大的马车从院子外面驶了进来，荆毅示意他上去。
与点登上马车前还想说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夏侯挈窝在两个大箱子后面，听完了与点和荆毅的谈话，这个男孩的声音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尤其是说话的语气……甚至是逻辑。可是他怎么可能认识这个人呢？除了行刑那天在刑场见了一次想救他，还没救成……
待马车车门打开，夏侯挈感觉自己突然被一束光照亮了。
“是你？！”
与点刚爬上车，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差点又掉了下去。他茫然地抬头，在几个箱子缝隙里看见了一个人脸。
他们并不认识，但自己毕竟是因为他卷入了这场闹剧。与点皱眉：“是我。”
“不是，我们见过面的，我们认识，你忘了？”夏侯挈从那些箱子中钻了出来，“新人节？记得么？”
与点继续茫然地盯着对方。夏侯挈给人的感觉和他想象中的京城子弟有所差距，或者说是更特别一点，没有圆滑的纨绔气息，连那种贵气和傲气都很难找到。刚成年的脸庞棱角干净，目光清冽透亮，完全看不出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男孩。
与点见此，心中却有奇怪的不安。
这时袁成探过头来打量马车里的两个少年：“我就说他们有些相像，没有错嘛。”
车夫也探进头来：“眉目是这样，他就像缩小版的挈儿啊。与点，你年纪多大？”
“十六。”
车夫乐了：“这身板，这个头，我以为你才十二岁咧！居然只小挈儿两岁？”
“人家一看就还在长身体，张伯你就别说啦。”夏侯挈熟稔地挥挥手，“我们该走了。”
荆毅在外面点头示意，两人把马车的帘布放下来，等待马车开动。
夏侯挈又转过来说：“你忘啦？我们戴着面具比试过的，你劝那个书生不要继续打架了，我跟你争论起来。”
与点恍然道：“那个人是你？”
夏侯挈满意地点点头：“命运的相遇啊。”
命运吗。与点想，从自己被当成夏侯挈的替罪羊开始，这个相遇就注定了吧。 “你被抓起来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这些天在折美楼过的好吗，只有一个人吗，老板娘有没有找你麻烦？”
夏侯挈问东问西显得特别关怀体贴，反倒让与点不适起来，他出山到现在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和柳朔长相处基本上是斗嘴和被嘲笑，他偶尔再反嘲回去。
“我知道自己被当做替身被抓来砍头很冤，但你也不必太在意，”与点移开了目光，“你也是受害的人。”
“既然知道我也是受害者，那你就没想关心一下我的情况吗？”夏侯挈托着下巴，静静一笑，“比如我家为什么会被灭门，我看着他们被砍头是什么心情，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之类的？”
“……”
与点张口结舌，他第一次遇到不会接话的情况，之前环境再怎么恶劣，他都能静心以待甚至反唇相讥。但面对“别人对自己好”和“如何对别人好”这些问题，他没有经验。
“哈，开玩笑的，你也不必在意。”夏侯挈很爽朗地抖了抖衣襟，重新靠着箱子坐好，“毕竟我们很快就会分别了。萍水相逢，我会记住你的。”
“……因为我倒霉而记住我吗。”
“不，因为你在新人节想要救那个书生的行为。”
与点再次沉默，不知如何接话。
夏侯挈自顾自地叮嘱他：“到了据点，除了听荆毅的话，你谁都不要相信。飞土并不是什么善茬——连荆毅都不是，但好歹我与荆毅相处过一些时日，可以给你一些保证。其他人若对你有要求，你可以一概不听，以免再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他们可一个比一个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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