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折美楼。
老板娘听见了敲门声，她还在桌前检查账本：“进来。”
哑女打开门，惴惴不安地站在门边。
老板娘抬眼看她：“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走上前，从怀里拿出那块绣了“谢”字的方帕，叠的整整齐齐。是那天晚上被老板娘丢弃的。
老板娘的眼神停留在方帕上，轻轻说：“你帮我把它烧了吧。”
哑女看起来有些悲伤，她等着老板娘再说话，但这时的老板娘可不是前些天喝醉的那个人了，她早就恢复了淡漠高傲。见对方没有再抬头，哑女只好收起手帕，往回走。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的时候，老板娘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哑女转回身，老板娘说：“今晚有一趟前往中原萩鹿乡的马车，你随车，帮我去那里办一件事，可好？”
见这小姑娘懵懂地点了点头，老板娘微微一笑：“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小姑娘看向窗外，这天晚上格外晴朗，繁星与月都挂在天上。
老板娘心下又柔软了几分，招她过来，握住她的手，胖乎乎白嫩嫩：“那我现在起就叫你星月了。”
上都某处民宅。
“你是谁？”
“夏侯挈。”
“你的父母在哪里？！”
“他们的头颅悬挂在焚天监狱！”
“你的兄弟姐妹在哪里？！”
“他们的头颅悬挂在焚天监狱!”
“你的目标是谁？！”
“腐朽的大燕！”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夏侯挈咬牙，他的额头冒着冷汗，正视前方。荆毅从他身边走过，顺便用树枝打了一下他微微下沉的大腿。
“你怎么还不走。”荆毅说。释寒枝正站在院子里，手肘撑着养鱼的石缸，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两个。
“与点已经被我逮回去锁屋里了，特地来学习一下你是怎么教导徒弟的。”
夏侯挈擅自跑出去玩的第一项惩罚，就是在院子里扎马步，头顶一缸水，水里还有三条金鱼。
释寒枝接着问：“他要这样多久？”
“到明天早晨。”
荆毅看着释寒枝复杂的表情，说：“所以来学习也没有用，你能这样惩罚与点吗？”
“我大概只能惩罚他三天不吃饭，他还能跟我吵架把我烦死。”
“听上去很有趣。”
释寒枝没好气地说：“我在折美楼忙的要死，你在这儿舒舒服服地教训学生，有没有点同情心。”
“以往新人节期间都会有很多生意吗？”
“差不多吧，不过这次好像高峰期提前来了，”释寒枝说，“感觉会有人耍手段坑我们。”
“这么听下来，好像折美楼已经习惯被坑了。”
“我在这里呆了十三年，什么事没见过。”释寒枝抬头望着夜空，漫天繁星仿佛快要滴落下来，“那时候折美楼还没这么厉害，匡允刚坐上闻昭阁阁主的宝座，谢家迁到中原，我们的家变成新鲜的焦土，对于我来说，什么都没了，还是大燕追杀的对象。”
“和那孩子一样啊。”
“所以我不会离开折美楼的，”释寒枝声音平静，“荆毅，你可以去找更多的优秀人才加入飞土，但我不是那些能随你征战的人之一，我只是个，当年被老板娘收留保护的十二岁小孩。”
荆毅轻轻笑了笑：“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释寒枝反而爽朗地笑起来：“不肯原谅你？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十年的时间确实太长了。足够你忘记还有一个遗失的弟弟，也足够我忘记原本的名字，很公平，是不是？”
“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那时候我没有能力——”
“荆毅，昨天在街上你又喊了一次那两个字，拜托你，不要再喊那个名字了。我会跟着你为胥国复仇，那也是我自己的理想，但是，我现在是释寒枝。”
说完，释寒枝抬起手，犹豫地拍了拍荆毅的肩膀：“我走了。”
“路上小心。”
寂静的庭院里，夏侯挈长叹一声：“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惩罚再加两个时辰。”
“……我说什么了我？！”
释寒枝赶回折美楼的时候，后院好像有些骚动。他刚穿过大堂，就碰上了等在那里的老板娘，她里面穿着睡衣，外面裹着长袄。
“这么晚还不睡吗。”她坐在桌前，抱着手炉，眼睛闭着，像在小憩。
释寒枝微微弯下腰：“去外面办了点事。”
“释寒枝，我不拦着你结交某些朋友，但本职工作要给我做好。”
“我明白。”
“你明白？”老板娘睁开眼，细眉轻蹙，“丘老出事了，你知道吗？”
释寒枝震惊地抬起头，他知道现在自己应该赶紧去地窖，但老板娘的神色让他暂时没法挪步。
“释寒枝，我不希望你的那些破事牵扯到折美楼。”
“……不会的。我敢保证。”
老板娘站起身，她依然显得瘦小，她走近释寒枝，直视他的眼睛。
十三年前的初春，她在折美楼门口捡到他，那时他只有十一二岁，又冻又饿，还受着伤，而老板娘已经做出了人生的长远打算。男孩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肯说，但她依旧猜出了他的身份。
“如果你有未来的打算，你可以直接离开折美楼，我不会阻拦你。”
“我不会走的。”
“那你把折美楼当什么？给你提供情报的风水宝地？我又是什么？借我来打击匡允吗？”
“这是我的家。”
释寒枝感觉自己手心冒汗了，不是因为心虚，他一点都不心虚，老板娘对他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两人都是默认且不提的。他只是急切。他紧紧皱着眉，该怎么解释？只是恰好自己在这里，所以顺便为飞土办点事？恰好折美楼是情报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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