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吗？”秦淳一瞬间没了底气，手腕讪讪地垂下来，垂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看不见吗？”
叶澜那张白玉似的脸上满满都是不屑：“我是看不见，但你踢翻水桶和拔刀的声音，区别还是挺大的吧？”
秦淳提着刀，一时不知该砍还是不该砍。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然后叶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少侠，你还真觉得我跟那些走哪儿都撒莲花的人一样，只图你身上的袁溯明？”
“你不图么？不是你宗主叫你图么？”秦淳满脸戒备。
叶澜转过头来看着他——或者不应该说是看，只是用那双蒙了白布的眼睛朝向了秦淳而已。他捏着手中折扇，扇骨咔吧咔吧地响。不太妙啊，秦淳心想，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
“果真是顾十华教出来的好徒弟，行事都那么婆婆妈妈。”叶澜一双眉毛挑得飞了天，“行吧行吧，算我图你身上那姓袁的，所以就要累死累活赶在歧莲派之前找到镇灵索，把袁魔头丢进轮回，顺便救你一命？反正你再这样下去，那个鬼一样的袁溯明迟早要占据你的身子，我还不如待在灵霄宗不出来呢，出来还得花私房钱，多麻烦。瘫在我们门派多好，山清水秀的，还没人攻得上来。”
秦淳心说这灵霄宗首徒叶澜倒是有意思，看起来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长得也俊，走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姑娘扔来鲜花果子。可他打个架说跑就跑，还花私房钱住在谷仓里，真真是让人有些幻灭。他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灵霄宗……真穷啊？”
叶澜一拍大腿：“那可不！都揭不开锅了！”他猛地扑向秦淳，后者一个激灵，匕首就举了起来。可叶澜只是翻开了自己白衣的下摆，露出满是补丁的衬袍来。
“看看，看看。”仙人之姿的灵霄宗首徒声泪俱下，“真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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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淳躺在床榻之上，听着身旁叶澜猪一样的呼吸声，还是觉得世界很幻灭。
他真不知道是叶澜救了自己，还是他救了叶澜。这白衣青年几乎算得上是身无分文，最后还是秦淳付了客栈的钱，他们才能离开谷仓，睡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可秦淳也没几个钱了，于是两个大男人只能挤在一张床上，你枕我的胳膊我坐你的大腿，空气灼热得能把人蒸熟了。
叶澜也神奇，一上床倒头就睡，呼噜声震天响。秦淳被他吵得实在睡不着，心里又堆了一堆麻烦事，只觉得头痛欲裂。顾十华叛出武林盟，灵霄宗下山找镇灵索，袁溯明的元神还有第三份……太难了，他想，几个月前还在云水镇的时候没有这么难的，他只是想保护云水镇而已。
他翻了个身，面朝叶澜。这人也很奇怪，就连睡觉也没有摘下他蒙眼的白布。那一道白在黑夜里无比明晰，随着他的呼吸，勾勒出一双阖目的轮廓来。好机会啊，秦淳想，正好揭开，看看他的真面目……
他伸出手，正要触碰叶澜的脸庞，手却停在了半空。他突然有些犹豫了，叶澜救了他，也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可他没来由地，还是觉得对方很可疑。难不成真是顾十华把人教得太敏感了？秦淳叹了口气，翻过去背对叶澜，还是心如乱麻。
“是吗，真不容易呢。”有人在他身后说。
秦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叶澜依旧睡得跟死猪一样，嘴里嗫嚅一声，一条大腿抡圆了，直撞向秦淳小腹。他躲不及，只得生生受了这一击，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什么人啊，秦淳咬牙切齿地想，以后谁要是说灵霄宗里都是仙人，我就跟谁急。
他转过头，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窗边赫然坐着一个少年。他穿着一袭墨绿的衣袍，整个人晕在月色之中，让那张如玉的面容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却又透着股虚幻的质感。
是那个碧衣少年，他又来了……或者应该说，他终于来了。
“你……你是……”答案呼之欲出。
“恭喜你呀，淳淳。”少年歪着头笑，青丝顺着窗框流泻而下，像极了长安城里的名贵丝绸，“终于想起来青龙谷的事情了么？”
他看起来纤细，语气也温柔，秦淳却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恶鬼一把掐住了。寒意直浸骨髓，他又看见血河了，从他脚底绵延出去，铺展千万里。
秦淳努力止住牙齿的颤抖：“你是……袁溯明。”
碧衣少年挑了挑眉：“可算是聪明点了。”他一撑窗框跳下来，轻飘飘地落了地，像极了敛翅的鹤。
“鹤”掸了掸衣袍，一步一步朝着秦淳走近了。秦淳下意识想退后，肚子却被叶澜的腿压着，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梦吧，他慌乱地想，以前袁溯明也都是出现在梦里的啊，可现在叶澜的腿压在他身上，猪一样的呼吸声经久不绝，他狠狠一掐自己的手腕，一阵剧痛。秦淳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过枕头下的匕首，拔出来对准了碧衣少年。
袁溯明抿着唇笑：“多日不见，秦少侠见了我，很激动啊。”
秦淳心说激动，我当然激动，马上我就去找镇灵索了，到时候把你这魔头丢进轮回，说不定能转生进畜生道，做个牛，天天在田里犁地，我秦淳提着鞭子在背后赶，想想就令人激动。但他还是怂，没敢在大魔头前说出这般猖狂的话，只得道：“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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