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淳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他躺在床榻之上，渐渐地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好像终于有双手给他的命途打了个花结，让它不再四平八稳地走进柴米油盐，最后归于芦花溪畔的泥土。在此之后他也算江湖人了，说不定还能做成苏追苏盟主那般的伟业……
他一面盘算着如何扬名天下，一面抓过枕头旁的青光宝剑，心里还有点疑惑。顾十华昨日跟他约好了，说今日午时燕来客栈见，秦淳便可以跟着他纵横江湖，只要不吃太多粮食就好。
秦淳小鸡啄米般点头，许诺自己再也不吃两人份的馄饨，又问他的意思是不是就要收自己入武林盟。顾十华瞥了他一眼，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秦淳嚎。
顾十华盯着他白衣上的补丁：“你审美水平太差了，武林盟收不了。”
秦淳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心里生出股无力感来。也对，他心想，毕竟自己只是个九衡山的弃徒，武林盟主顾十华能带他走已经很不错了，有什么底气要求加入武林盟……他正有些颓然，顾十华却笑了。
他瞳色浅淡，被云水镇午后的阳光一映，竟显出点罕见的温柔来：“不入武林盟，你也可以拜师嘛。”
“拜啥？”秦淳一愣。
“拜我呀。”顾十华一双眉眼笑得跟月牙儿似的，吓得秦淳拔腿就跑。顾十华在他身后笑出了声：“秦少侠，记得明日午时在这儿见。”
然后秦淳就回了家，手忙脚乱地洗漱好躺上床，从前一日下午睡到第二日早上，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想着顾十华这个人真是反复无常，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任他死缠烂打都岿然不动，怎么歧莲派教主顾殊来找了他一回，突然就改了主意，不仅要带他走，还给他吃两人份的馄饨，要收他为徒了……
江湖人做事都这么云里雾里的么？
秦淳叹了口气，翻身下床，还是开始收拾起行李来。即使这一切突然得不正常，可那是武林盟主顾十华，一挥手便可号令各大门派的顾十华啊，他说出的话……难不成还有假？
也许自己就是个天生异骨的奇才呢，秦淳心里有个小声音说，也许当年在九衡山上，是掌门白洛雨修为不够，这才误赶他下了山，而顾十华现在就要发掘出他来，让他做苏追那样的大侠……
秦淳笃定地点了点头，告诉自己就是这样。他一把抓过乱丢在柜子里的、无数件打了补丁的白袍，想着这还是当年九衡山上发下来的呢。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怎么买新衣裳，总觉得九衡派的袍子穿起来有股仙气，好像他还是白掌门的膝下弟子，能随他斩妖除魔、安定人间。
可顾盟主盯着他这袍子，说他审美水平不够……秦淳挠了挠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还是决定不带了。毕竟这次是顾十华顾盟主要收他为徒，他还留恋着那有眼不识泰山的九衡派干什么？
丢了白袍子，秦淳便没什么行李了。他草草收出只小包袱来，抬眼看一看天上红日，觉得是时候该走了。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又觉出些不舍来，便转过身，对着自己逼仄而破败的屋子道：“我走啦，再见。”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前几日他砸破的窗户还漏着风，窓纸被吹得呼啦呼啦的，竟有些伶仃。
无妨，秦淳想，混江湖的人，哪有不伶仃的呢？
他挎着包袱刚走出门外，拐角处便跳过来一只“猴子”。情报贩子侯诚斜着眼睛看他，满脸的八卦神色：“听说顾盟主收你为徒了？”
秦淳紧了紧包袱带：“谁说的，我还没答应呢。”
猴子摊了摊手：“整个云水镇都传遍了！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顾盟主欸，你到底怎么俘获了他的芳心……”
秦淳越听越奇怪，下意识加快了步伐：“什么‘芳心’不‘芳心’，你这人说话怎么跟袖子断了似的……”
“你不知道么！”猴子瞪着眼睛跳到他跟前，“顾盟主这个人从来没收过徒弟的！他当年是苏追苏盟主的得意弟子，十七岁就在苏盟主禅让的比武大会上夺得头筹，当了武林盟主，那时候他学武才不过五年……他那么厉害，当然有好多人争着当他徒弟，他一概不收，结果现在要收你，这不是‘芳心暗许’这是什么！”
秦淳走得越来越快：“什么‘芳心暗许’，顾十华他有那么厉害么，都是你们吹出来的吧……”他转了转眼珠子，对着猴子道，“你看你一个情报贩子，都不知道顾十华他总是穿女装，你说我该信你吗？”
“怎么不该信我呢？”猴子一拍大腿，“只有我侯诚不知道的，没有我说出来的假消息！”他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在砸自己招牌，又匆忙解释道：“哎顾盟主穿女装那是个人兴趣，我们这种情报贩子不好收集这种隐私信息嘛……”
秦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肩上包袱换了个方向，又快步走起来。猴子锲而不舍地追在他后面：“我跟你讲，顾盟主要收你当徒弟，那绝对是喜欢你，你看他天天穿女装……”
“他穿女装跟他喜欢我有什么关系。”秦淳被他缠得有点烦，“人家穿女装就不能喜欢姑娘了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刻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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