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将洪府尹送进门，反手又将酒楼的大门给关上了。
大白天的，伙计们并没有在桌上摆放碍事的烛台，酒楼里仅有的光源不过是透过窗纸洒进来的些许日光，左一丝右一缕，起不到什么照明效果，勉强看得清室内大概而已。
得味楼事事讲究，窗户上的雕花也是极尽繁复，精致地雕满了整个窗框。商户打开门做生意，哪会想到在午间高峰期也有要关门关窗的时候。
便是在这光线幽暗之处，得窥奇珍。
许栩手中好似托着一捧碧泉，他手掌明明平摊着，那掬水波却在他手中凝结不散，缓缓流转聚做一团。微光闪烁处，一小抹青色之下隐隐有红点跃动，被吝啬的光线射中，将一点猩红映入萧筱的瞳孔。
小小的景观隔得远，似乎罩上了一层暗色纱面，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萧筱顺着许栩的话音看过去，第一反应是：许巡检这样子像极了天桥卖弄法术的道士。
然而下一刻，他盯住许栩的手，一串在心里、在脑中、在嘴边被念叨了无数遍的词就这么挂到了他的舌尖。被他无意识地念了出来：“流萤雕荷趣嵌宝笔洗”。
“这名字倒是贴切！”许栩托着手中的物件走了下来，将它凑到光线较亮处展示给众人看：“上好的流萤玉，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块的。”
许栩的祖父乃是当今礼部尚书许文昊，许栩从小被他带着，是在礼宾司的库房度过的童年，可谓家学渊源。他幼时可爱伶俐，又和贺赫年纪相仿，还曾一同陪早夭的五皇子开蒙读过两年书，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他说没见过，那就一定没见过。
那笔洗被许栩拿到了亮处，盈盈流动的水波在日光照射下渐渐隐去，显露出青绿色的玉石质地，笔洗外圈错落有致地雕了数枝青荷，磨薄了的翡翠做叶，金丝勾勒筋骨，荷叶之下嵌着整块异形红宝石雕成的锦鲤，正仰头遥望荷叶上一滴摇摇欲坠的珍珠露水，费料又费心，就算只是块普通的底料，如此精致也属难得。
原本应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萧筱屏着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细细描摹，看毕，缩回脑袋深吸一口气，胃中顿时被血气刺激得一阵翻涌。
方才他只注意观察细节，此时观其全貌，才发现这件价值连城的文房除了一处边角血迹稍糊，还能看出玉石的本来样貌，其余部分则像是在血里浸过了般附着在流萤玉上，暗处看正像一层朦胧血纱遮住了视线。而那处稍微模糊的血迹则非常明显的是四只手指擦过的模样，指缝中的血渍隔出了指痕，非常明显地与旁边的血区分开。许栩翻过笔洗，将背面展示给萧筱看，果然，外面还有一处模糊的大拇指印。
这只笔洗在千里之外被报失的时候，还只是萧筱口中不知是否存在的假设，数日后它确确实实出现在大家眼前，却变成了凶器。
许栩将笔洗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道：“地上都是血，分辨不出这东西滚落的痕迹，这是在二楼包间的茶几下找到的，应当是他砸完了人，松开手才滚进去的。”
“他？”萧筱原本还想推脱一二的心思在见到笔洗后消散得干净，主动发问道。
“喏，”许栩朝地上努了努嘴。
地上躺着一个半尸体，随时能变成两具。
血肉模糊的那个肯定是被害人了，为了避免血一直下滴，他被翻过来，脸朝下俯趴在了担架上，就算隔着头发也能看出后脑勺明显有凹陷，这个位置就算自己想自杀也很困难，反手不好着力。
另一具担架上躺着的是个面白如纸的青年，说气若游丝都是抬举他，那个小医师盘腿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搭着他的脉，另一只手捏着金针，时不时扎上两下，唯恐一个不留神，刚救回来的人一口气上不来，害他白费半天力气。
此人身上应该沾上了不少血迹，从罩着的单被来看，右半边尤甚，但最夺人眼球的还是他的垂在担架边的右手，要么是有人拿刀划了他整个手掌，要么，就是他用一盆狗血洗了手，现在的情况是狗血没有，人血管够。
“......他？”萧筱将目光在那人身上停了停，缓缓移开视线。
许栩凭借自己敏锐的神经，迅速感知到萧筱省略的是“就凭”二字，道：“二楼窗户是关着的，门也从里面插上了，我踹门进去时只有他们两人，一人死了，活着的那个嫌疑当然最大。”
“若我今天不在，你将同时拥有两个死人。”一旁盘着腿的小医师冷冷道：“届时你是不是要去这个寺那个观里找些和尚道士来招魂，问问看是谁先杀了谁？”
“你这......”
许栩话没说完，门吱呀一开，又进来一人。
室内空气凝滞已久，众人在里面呆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外面的人却不一样，此人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便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压得又退了回去，关起门一阵干呕，再推开门时脸上蒙了四五层棉布，血腥气估计是减轻了不少，但萧筱看他要是在这儿多呆几刻，估计会因为呼吸不畅抢先变成第二具尸体。
那蒙面人进门四下打量了一番，歪头眨巴眨巴眼睛，朝萧筱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了正事，转身往地上扫去，见有一人无事，便忙迈步走到了那个脑袋破了的兄弟跟前，伸手想将人翻过身瞧一瞧，手指曲了又直，从上到下选了好几处地方，还是觉得下不去手，只能朝一边站着的几人指了指。
许栩看着他比划，“啊？”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被那人过来一拽方才明白意思。
“哦，”许栩上前，却不是动那具尸体，反而顺势将后进那人往边上拉了一把：“别看了，你认识的，是户部乔老头家的那位。”
只见那人一把拽下脸上蒙着的棉布，也不顾血气上头，苦着娃娃脸咬牙切齿道，“半天寻不见，我就知道这小子要惹事！”
“现在闹出人命，我要如何跟九泉之下的乔夫人交代...”
“你等等，”许栩拽住贺赫，一脸莫名：“他娘没死呢，上个月刚被乔老头正式迎进门。”
“呃？”
“但......”
萧筱看着他俩一来一去，倒是把事情摸了个大概，插嘴问道：“所以，乔尚书新迎进门的二公子惹了个什么事，把自己作死了？”
“谁知道？只能先等他哥醒过来再加以询问喽。”许栩摊手，望着萧筱的眼神充满同情，“乔老头那边得有人通知，你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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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的奥义大概就是……努力用对的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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