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没有杀人，没有让家人失望，我只是受害者。
大叔告诉我关于那个猝死鬼的事，那个人叫陈一沙，是个猝死的独立游戏制作者，疯子一个。不对，他死了就变成疯鬼了。
他的一个朋友（在场的另一个男人）也是猝死鬼的受害者。
现在好了，我们得救了。
可我觉得没有。
妈妈说，不要我努力了，好好活着。不要疯，不要死，好好活着。
——我并不怀疑自己做梦。
——活着倒不如死了。
每天，否定的恶魔用红酒开瓶器拧我的太阳穴，脑髓蹦出。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在和横吞的胶囊挤路。我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架空语种，总之在现实里你能从德语中找出那份刚气。
“苟活。”
“废物。”
“一事无成。”
“幻想家。”
“无能。”
只有最后一个漫长的句子，有诗意的温柔。
“亲爱的宝贝，你不也和那个厉鬼一样，是可悲的寄生虫吗？”
幻觉中的东西太多了，它们如若海潮一般，慢慢地，试图淹死我。
我不知道是手上的魔纹导致的效果，还是我的精神已经失常。那位自称是驱魔大师的大叔也没有给我准确的结果。
“按照我们的说法，这个东西里确实有……能量，但是不至于让人穿越。你和幻觉之间的联系不是依托于图像，而是你自己的精神。你无法拒绝他的世界，所以失常。”
“那怎么办？”
他只是说，能给我介绍精神科。
谢谢。我说。
有时我会找另一个受害者先生聊天，他也是游戏制作者。
师之宁是陈一沙生前的搭档，他戴眼镜，常常穿着灰色西装，温文尔雅。上次我约他出去聊天，他选了一家高档茶楼 消费水平是我望而却步的，但他请我。
我们谈起游戏，谈起陈一沙，直到茶水空空。
师之宁知道游戏世界运作的部分机制。他说，游戏世界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另一个世界只是那个人的幻想。基于主观的幻想是不可能活的。
“至于怨灵，那是玄学的东西，得问大叔。”
“这么说，游戏世界不是真的？”我问他。
“是啊，只有那个鬼是真的，游戏是他设计的。”他说。
“话虽如此，”可是，在我身下确实有骷髅爪子撕我的腿，吸我的血，吃我的肉——“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你看见什么了？”
“游戏里lv.27的红骷髅魔，就在地板上。”
“你要不要吃药好好休息几天，真的。”
“嗯，”我苦笑，“没事，就是以前打游戏我也经常做梦。”
——尽管那和现在完全不同。
“你还好吗？”师之宁推了一块糕点给我。
“还好。”可我没有丝毫胃口，红骷髅爬到我的胸口了。
“这样的，我想打听一下那家伙控制你身体的时候有没有联系什么人？”
“我没了解过，难道你在找谁？”
“陈一沙的一个朋友，叫姜枫，他是一个重要案件的受害者，但他失踪了。”
“你说说。”
“陈一沙和我一起做游戏的时候，我得知一起……侵害事件……算了，总之他是受害者，他父母一直在找他。”
“这种时候不该报警吗？”
“没找到人。”
我摊开手，无奈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代表游戏里的卖花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联系上他的父母了，他父母愿意找回儿子，但是陈一沙生前不告诉我怎么联系姜枫，他只想着游戏。”
“剧情上，现实和游戏是类似的？”
“游戏只是我们表达现实的一种工具罢了。”
我望着爬到我怀里的红骷髅头，把它甩下去——现实里的我倒是没动。
“可我是那个工具的受害者。”
他叹了口气，喝茶，小声说：“你只是陈一沙的受害者，也许你精神异常和手上那纹身有关。”
“为什么？”
“也许那是引起创伤记忆的……过敏源，一个象征物，一个按钮。”
“我不懂。”
师之宁先生和我的谈话就这样在尴尬中结束。
其实我觉得这一切和魔纹没有关系，真的。按照他们说的，我杀人逃走才是做梦，是幻觉。无能才是真的。即使现实里的我有魔纹，也不会失控，不会杀人。
魔纹这个东西只是那个厉鬼弄来羞辱我的，是个印记。我得一辈子面对这段耻辱经历，一辈子看着手上的烙印，想着那个人。我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害我。这是我自己的心结。
我也许是恨他的，但现在没力气去恨，没力气复仇，只能埋头倒在被子里。
好像柔软的床就不会伤害我……不，会的。再软的床和被子，也会把人捂出热疮，闷死，精神时态的闷死。
这是确切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当我看见手背的魔纹，幻觉产物（那次撕扯我的妖魔）也蹦哒得更凶了。
可我不愿反抗，不愿施暴，只能懒散地当一个幻想暴力的受害者。活该的。
暴力和复仇是我深恶痛绝的东西，我宁愿自己受苦。
这就是我不再是“勇者”的理由。
好了，勇者已死。
幻想变异了逼我逃，我一直在逃，在流亡……可幻觉的魔鬼们也如影随形跟我走。
逃，我不知道自己能逃去哪里。
那天早上起来，我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却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拿起刮胡刀，在左手手背上划。想要像剃胡子一样剃下那块皮。
割了个口，开始撕扯。
就像魔法一样，痛觉被阻隔了。
那时候的我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个图形——它让我想起那个迫害我的猝死鬼。
所以我得把那块皮扔掉。
可是扯下一张皮，好难。
我不痛，真的不痛。
我只想快点脱离这张皮，这阴影，这世界。我想像蚕蛹一样得到新生。
（我想出来！）
（让我出来！）
（救救我！）
可我的动作太磨叽，太慢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逃避现实的无能死宅吗？
因为他注定受限于他的本体而不能发挥人的潜能吗？
所以，为什么我不能像电影里无畏的士兵一样舍弃体肉。
在我抬头看镜子的时候，那个陌生男人满手是血。他拖着左手半张被撕开的皮，哭着打了急救。
我知道了。
原来，我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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