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醉的时候,必然是醉了……”季独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江鄂把他放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他翻了一个身,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就不再闹腾了。呼吸一阵均匀,显然已经是睡了过去。
江鄂坐他身边陪了一会儿,确认他确实是睡熟了,便离了床头,走到桌旁,剔亮油灯,自怀里抽出信封。信封很薄,拆开后,淡黄色的宣纸上只有十六个字。
——世外桃源,天陷风陵。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看着这四句,江鄂陷了沉思,这意思显示是说江流水并没死,而是在天陷下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心念念的人爱上了别人,本该是件伤心的事,可不知觉中,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果然是因为这个季独酌太过让人头疼,再分不出心思照看着另外的人么?他笑了笑,眼前浮现起那个小少年赤裸着双脚在汉水浅岸一路飞奔,溅起水花点点的样子。
床上的季独酌翻了一个身,含含糊糊的念叨了一句:“江大侠,江大侠,回到汉江会再看哦……”
“嗯,”江鄂应了一声,把信叠好,重新收进怀里,“你放心,我会回到汉江会再看的。”
季独酌这一觉睡到五更。天边淡淡的光芒渗进窗棂,窗边有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洗漱过,套好外袍,正待寻腰带。一旁,江鄂却拎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带子凑过来,伏**,替他系上。
微微一低头,半明半暗的屋子里,看到他肩头漆黑如瀑的发,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这一生啊,求得莫不就是这一刻。
二人收拾停当,方要用早饭,便有下人送来消息,说是汉阴会要辞行。
“这么早?”季独酌一愣,“安会长现在人在哪里?”
“山腰绝壁的折柳亭。”
“这个地方选的可不妙,”季独酌笑笑,回头看着江鄂,“你说我能称病不去么?”
江鄂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有人相信的话。”
“真是一刻都闲不得啊。”
走出卧室,顺着山脊,一路苍松巍峨,日出天边,云动如海。初冬的水汽打在身上,半湿了烟袖,白色的靴子上沾了几枚枯黄的松针。
不远处有人急匆匆的跑上山来,因为山上雾气重,一时也没分别出是谁来。等到来人跑得近了,才看出来是张老头。
注意到张老头一脸凝重,江鄂退开几步,回避到一边。老张头向他点了点头,径直凑到季独酌耳边,压低声音说:“楼主,鬼面具不见了。”
季独酌晃开扇子:“不急,慢慢的说。”
“今天一早我收拾东西发现放面具的匣子空了,若要说鬼面具真正不见的时候,我就说不准了。”
“这样啊,你也不必担心。”季独酌浅笑一声,“说不准是哪个小孩子拿去吓唬人了。”
“楼主……”
季独酌手中的扇子在他嘴上一敲:“好了,好了,汉阴会的安会长要辞行,你去把聂平仲叫过来,送客时主人家不在怎么成。”
听到他的话,张老头脸色一变:“楼主,聂长老不在。”
“这一大早去什么地方了?”
“聂长老说昨夜梦到了涉江长老,想她想的厉害,要下山去买枣子做些醉枣给等涉江长老回来吃。”
“真是个多情种子啊,”季独酌长叹一声,扇骨在老张头肩膀敲了敲,“既然如此,去把陕南分支的韩昌平叫过来。再请厨房做些美味的点心,着人送上来。”
“楼主,我总觉得这事不平常,拜托您正经点。”
季独酌笑着摇头:“张老头,我和我那死鬼爹不同,我相信我的部下。”
眼瞅着张老头形色匆匆的离开,江鄂走回季独酌的身边,看了他一眼。
后者摇开扇子,很神秘的说:“鬼面具不见了。”
江鄂看了他一眼,随意“哦”了一声,便不再接话。二人也不再交谈,各怀着心思往折柳亭走。
折柳亭建在山腰的一处峭壁上,举目四望,尽是草木枯黄。因为早晨风凉,有的树枝上还挂了一层白色的冰霜。
绕过一座小院,一棵高大的寒松迎面压来。之前吵个不停的鸟叫声仿佛在一瞬间都停了下来,山腰间静的出奇。
季独酌撇撇嘴角:“江大侠啊,我总感觉落入别人的罗网中了。”
江鄂瞄了他一眼,没作声。
季独酌顺势往他身边挨了一步:“如果有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
江鄂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前一夜他递给自己的信笺,放进他手里,沉声说:“我便知以你的个性定不会甘心让我走。你一时脑热的话,我也不会当真。这东西还了你,我可没精力再陪你演一出烽火戏诸侯。”
季独酌一愣,看了眼自己手中薄薄的信封,忍不住一笑。“说得也是,又被你猜中了。”他说着,将信封重新塞回江鄂的怀里,“你也不用激我,我虽不比帝王家金口玉言,但好歹也知道说话该算数。你放心,既然我已应了你,便不会再逼着你陪我发疯了。”
这句说得随意,诚意显然是少到极点。季独酌扇子一转,摇摇摆摆的便大步前行。江鄂的在他身后跟了几步。初冬的早晨,寒风凛冽,吹得人脸生疼,树林子一转,他伸手过去,结结实实的把季独酌的上半身按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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