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一个激灵，千里镜掉在地上，正要去捡，一个人撞上来，带着落霞和金叶跌倒在地，落霞头上的翡翠步摇被碰掉了，玉/珠碎了一地。
落霞爬起来，看见身边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这女人头发乱糟糟的，深秋时节也只穿着薄薄的绢衣，蜷缩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发紫了。
另一边的廊下，跑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宫女和一群拿着长棍的宦官。
他们走到落霞面前均是怔然，然后齐齐跪下，老宫女道：“长门宫女官青娥叩见皇后千岁。”
落霞还没答话，原本躺在地上的女人忽然坐起来，咧开嘴笑了两声，抬起下巴，哑声道：“平身。”
然后女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玛瑙做的九连环，坐在地上拆拆解解，嘴里哼哼：“表哥，你在哪儿呢？快来帮阿婷拆九连环。”
金叶吓得躲到落霞身后：“这是谁呀？好像是个疯子呢。”
落霞心里猜到几分，问青娥：“她是……贺皇后？”
青娥道：“回皇后娘娘，这位是废后贺氏，奴婢方才称呼不当，该当死罪。”说着，竟啪啪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落霞最受不得梁宫里这种人人诚惶诚恐的氛围，她捉住青娥的手：“别小题大做，连累本宫背上心胸狭隘的名声。”
青娥这才住了手，她急得满头是汗，说道：“皇后，请让奴婢们将贺氏带回长门宫，以免惊扰了圣驾。”
落霞眼神往外瞟了瞟，见元劭没被惊动，点了点头：“快把贺皇后带走，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出去。”
青娥一怔，跟着连磕数个响头：“皇后仁慈。”
贺皇后被废后，身边宫人尽数被杖毙，足见皇帝对这位发妻半点都不容情，若再让她冲撞了放焰口，他们这些看守的全都得死。
两个宦官上来，一人一个拉住贺皇后的胳膊，就要把她拖走，贺皇后手里的九连环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玛瑙环散了一地，贺皇后愣愣地望着摔碎的九连环，两个宦官怎么拖都拖不动。
青娥冷下脸道：“贺庶人，你犯了宫规，再冥顽不灵，可要棍棒伺候了。”
贺皇后的眼睛一直盯着九连环，咬牙道：“放肆！本宫是大梁皇后，你们这些贱婢有什么资格触碰本宫？”
落霞对贺皇后很愧疚，当初敕勒提的和亲条件是元劭必须立她为后。
宫里人都说，元劭忽然把贺皇后废了，是为了给她这个敕勒公主挪位置。
落霞把九连环的残件捡起来，放在随身的荷包里。
贺皇后哭喊道：“贱婢，把本宫的东西还来！”
青娥抬手打了贺氏一巴掌：“贺庶人，你敢对皇后娘娘无礼！”
贺皇后执拗道：“什么皇后，本宫才是皇后！”
落霞也不会和疯子争什么皇后白后，她说：“皇后，奴婢是想帮你把九连环修好，修好以后会还给你的。”
这时，忽听得贺皇后腹中传来“咕咕”两声，废后的神情从狰狞转为呆滞：“本宫好饿，本宫三天没吃东西了，邓绢，萧韶，你们都想害死本宫，让本宫再也见不到皇上，本宫不会让你如愿的……”
贺皇后瘦得像骷髅，特别像元劭给他说的《救拔饿鬼陀罗尼经》里的恶鬼，落霞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谁知道贺皇后的现在是不是她的未来呢？
她让宦官松开贺皇后，又让金叶把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糕点给贺皇后吃。
贺皇后蜷缩在华丽繁复的须弥座下，抓起糕点狼吞虎咽，继后脱下宝蓝鹤氅披在贺皇后身上，冷下脸问青娥：“她为什么三天没吃东西？”
青娥支支吾吾：“想是长门宫饮食粗粝，贺庶人从前吃得精细，现在吃不惯。”
继后反问：“人都饿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青娥脸色泛青，说不出话。
贺皇后忽然抽叫一声，打翻了一个盘子，抓住继后的裙子大喊：“不能，这个不能吃，吃了会没有孩子的。”
继后一看，贺皇后打翻的是一盘阿胶糕，以前她不认识这个玩意儿，元劭告诉她这东西能美容养颜，经常让人送给她吃。
继后蹲到废后身边，问：“什么叫没有孩子？”
“我一直没有孩子，吃了很多药求了很多神都没有用。”贺皇后表情神秘兮兮，“我以为是邓绢害我，后来我才知道，是皇上不让我有，他只给我吃，不给邓绢吃。”
“嘘，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捉住继后双肩：“你不要吃，千万不要吃，表哥给的东西不能吃，他坏得很。”
周围的宫人们全都吓傻了，青娥更是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只有金叶，听不大懂中州话，仍旧云里雾里。
继后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陷进流沙里，看不到光也透不过气。
她的婚姻多像是被虫子蛀蚀了心的胡杨树，外面绚烂盛大，内里丑陋不堪。
不知呆了多久，待得回过神来，只听得青娥的急呼：“天呐！快，抓住她”
然后就是贺皇后尖锐的叫声：“皇上！表哥！你在这儿吗？”
转头一看，贺皇后已经冲进了僧人堆中，僧人们乱成一团，金吾卫擎刀持戟围上去，原本肃穆的法会场被鸡飞狗跳取代。
落霞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片阿胶糕，偷偷塞进袖子里，让今夜在这里等她，然后慢悠悠地晃进会场，今儿这场热闹，真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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