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该谢谢袁素,皇帝身边的侍从官个个千挑万选,霍霄相貌不算拔尖,也没有惊人的才华,他就是个武夫。没有这场闹剧,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在一众侍从中脱颖而出。
这个差事算是皇帝对霍霄的一个考量,霍霄十分认真,他不畏尸臭,带上麻布手套,掀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用他在战场上学到的知识,仔细观察尸体上的每一个细节。
项冲为曹蔷上好药,丁延写了张缉捕令给他,毫不客气地命令:“项冲,本官令你去东市与陆将军会和,把贩糖者吕岩和风情坊俳优严丹一并拿来。”
丁延要项冲拿的两个人,就是刁贵案的目击证人。
项冲应了,从查尔木的刀里挑了把弯刀,出京兆府大门,策马奔赴东市。
霍霄看过刁贵的尸体,又仔细看过案情卷宗,对皇帝禀报:“皇上,以臣判断, 刁贵并非是被车轮碾死,是窒息而死,死后才被马车碾压。”
“你怎么看出来的?”皇帝站起来,步下台阶,走到尸体边上,和霍霄肩并着肩观看尸体。
黄翾立即带金吾卫跟上去,围在皇帝身边,他扭头看了袁素一眼,神情颇为古怪。
袁素冲他歪嘴一笑,从衣襟里拿出个麻布包,抓起案上的糕点,光明正大地往麻布包里塞。
“这人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皇后看见袁素连吃带拿的动作,忍不住嘀咕。
“他以前可是尚书令的公子,才华横溢,名满京师,想是那事以后,打击太大,人也癫了。”皇后身边的宫娥细蕊多嘴了一句。
黄绰轻咳一声,细蕊自知多言,立时住口。
霍霄掀开尸体后背衣衫,往下一按,尸体后背上很明显地垮下一片,像是给重物碾过,尸体表面却没有形成明显的车轮印。
“陛下,如果死前遭到重击,躯体里的血液还在流动,伤口会肿胀充血,人死后一个时辰之内,尸体就会僵硬,尸僵后遭受重击,伤处不会肿胀。”霍霄一边解释,一边丢出塞外最新军情,表现他的军事素养,“敕勒人这十年来开始把铁甲车投入战场,臣在玉河**战时,很多士兵死后遭到战车的碾压,那些尸体上的特征和刁贵一样。”
比起刁贵的死因,皇帝更关心三狄动向,他沉吟道:“听说秦甫在瀚海主持建造了一座白鹿城,很坚固,脱住了莫赞军的进攻。”
“出现城池的前提是有耕地,敕勒国力大不如前,不得不学习中州人耕种土地,整个国家都有转牧为耕的趋势。”霍霄道。
皇帝神情不见轻松:“去年秋季鬼方人出现在凉州,他们明明离随国更近,怎么不见去侵扰随国,反而对梁国下手?梁国兵力比随国强得多。难道他们和随国结盟了?”
“有这个可能。”霍霄认真道,“邦交臣不懂,如果从军事上分析,随国有龙喉关天堑可守,光靠骑兵攻不下。而梁国边境线非常平坦,军镇附近有三十万顷屯田,就像鱼肚子上的肉,比随国更适合骑兵游动作战。”
皇帝双手笼于雪白袖中,表情沉重了一些:“往后你多给孤说一说这些,其他人没有和游牧民族交战的经验,都是纸上谈兵。”
霍霄应诺。
元劭并没有书生们形容得那么昏聩,至少他已经意识到鬼方正在崛起,而且这位皇帝,比他的父亲手腕更灵活。
通过和亲谈判,让敕勒放开对梁国的马匹限制,梁国不必再靠走私获得优质的草原马,骑兵的实力从此有了保障,这在军事上是个重大突破。
丁延锲而不舍地劝谏:“陛下,边患未除,应当防微杜渐,积攒钱粮,减少建造佛寺宫观等无关用度,此举不仅空耗财赀,还鼓励国人为道为僧,贻害无穷。”
皇帝压根儿不接丁延的茬,问霍霄:“还有别的蛛丝马迹吗?”
霍霄又指着尸体背面的尸斑:“卷宗上写,曹蔷驾车从背后撞击刁贵,刁贵死的时候是面朝下,过了一个时辰,官府的人才来把人抬走。尸斑是由血液沉降形成的,如果是面朝下而死,尸斑应该集中在尸体正面,可这具尸体的尸斑全都在背面,可见他死亡时候的姿势是面朝上。”
皇帝问丁延:“霍卿说的对吗?”
丁延道:“霍常侍说得没错。”
霍霄又把尸体翻过来,掀开尸体眼皮,指着眼白说:“刁贵眼白有血斑,嘴唇红紫,这些都是窒息死的症状,但他脖颈处并无伤痕,极有可能是被捂死的。”
皇帝挺聪明,学到知识就能活学活用,扫视尸体全身,抬脚勾起刁贵的手腕:“你看,他手腕上有痕迹,生前被绑过。”
“陛下英明。”霍霄说话比丁延让元劭舒服得多,“不仅手上有,脚腕上也有痕迹,刁贵是被人绑住手脚闷死的,杀他的多半是熟人。”
“熟人?为什么这么说?”皇帝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刁贵手上的痕迹,发现痕迹很细,还有复杂的花纹印子。
“从绳子的痕迹看,绑刁贵用的绳子不是牛皮绳或是麻绳,而是拿来系帐子用的丝绳,可见案发现场是在室内,凶手是临时起意。”霍霄道,“刁贵武功高强,怎么会被绑起来呢?如果凶手武功高到可以绑了刁贵,那只用手肘击打就能杀死刁贵,根本不用多此一举绑了再杀。”
“凶手先请刁贵喝酒,让刁贵醉过去,再趁机行凶。他怕刁贵忽然醒过来挣扎,于是把刁贵的手脚绑起来。”皇帝顺着线索推测,“是这样吗?”
“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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