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百里亢留了你一命。”霍霄已恢复冷静，他心中飞速地谋算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泄露卫淇身份的纰漏，“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不知道。”
“百里亢来杀你母亲，一定是为随国皇位，找不到你人，他拿什么交差？”
卫淇身子一歪，虚脱般侧靠在栅栏上，眼神涣散，徐徐诉说尘封多年的真相。
“当时我们躲在一户寡妇家中，这寡妇就是我的养母，她有一个儿子正好和我同岁，叫阿雉……那才是阿爷的亲生儿子。”
“百里亢来的那天晚上，养母正好不在，南晚把我的长命锁挂到阿雉身上，抱着他引开了杀手，阿雉就这样成了我的替死鬼。”
“可百里亢还是在炕下发现了我，当时刀已落在我头顶，又生生停住了……最终他把我放在后山的坟茔中，让我的生死由老天决定，我活了下来。”
霍太夫人面色霜寒：“你和云起相遇，是有意设计的吗？”
“是。”
“不是。”
她得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卫淇承认，霍霄否认。
“你别说话！”霍霄侧过脸，喉间逸出低吼。
“云起。”霍霁对霍霄着实有几分失望，“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他这样的身份，却甘心做马监，又通过那样的方式撞到你面前，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当已经有答案了。”
一个失掉皇位的皇帝，闯到一个手握重兵家族的将门子弟面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居心叵测。
“我的确精心设计了那次相遇，导致九镇兵和金吾卫兵戎相见。”卫淇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霍霄，目中满是歉仄，“可目的只是摆脱邓直的纠缠，为养父求一个庇护。这些年，我一直努力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
“你要摆脱这些人的纠缠，很简单。”霍霁立即挑出疑点，他指出卫淇最应该走的路，“只要回随国，与你的舅舅兰琇相认即可。兰氏家族在随国根基深厚，足以与殷太后的母族抗衡。以你的皇族身份，即便做不成皇帝，也能做个王。”
“当时我年纪幼小，无力独自生活，只好隐匿身份，又被养母当成项衡的儿子，带到了长平，过了数年平静的生活。”卫淇攥紧拳头，骨骱咔咔作响，“起初两年，我的确心心念念回到建璋。那里有我的亲族，我的宫殿金池，冠冕衮袍，还有我的尊严和皇位。”
他念叨“皇位”二字时，一改平素随遇而安的神态，双眸中迸发浓烈愤恨与不甘，像灼烫的岩浆从雪地中喷薄而出。
霍霄看出来，那是属于男人的野心和企图心。
原来乘凤也有过这样强烈的欲/求。
“可你没有。”霍霄握住卫淇细瘦的手腕，感受自卫淇肌肤传来的颤栗，“是什么让你甘愿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小人物？”
“要安全无虞地回国，就要有武艺傍身，于是我用了些小心思，让岑冲收我为徒弟。那时候我身上还有许多随国皇室的残存痕迹。”
卫淇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成寒冷的灰烬，他又变回了疏淡柔顺的乘凤。
“师傅很快猜到我的身份，他对我说，卫澹已坐稳皇位，如果我回去，随国将有两个皇帝，不知有多少人将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些年我体会到百姓疾苦，渐渐地就放弃了归国的念头。”
“难怪那晚你说，不愿辱没祖先。”霍霄终于明白，项冲为何如此执拗，即使带累养父，也不肯屈服于邓直。
卫淇敛目道：“我不能成为卫氏的耻辱，纵然无人知道我还苟活于世。”
霍霄胸臆中波澜顿起，瞬间演变为惊涛骇浪——“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对卫淇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忽然不想再追问项冲对他的心思，这对卫淇太残忍了。
“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辞。”霍霁不信卫淇会放弃皇族身份，“你如何能证明，和随国没有牵连？”
卫淇很冷静地说：“如果我想回国，为何不去拿回玉玺和凤印呢？这是证明皇位归属的最佳信物。”
霍霁觉得的确如此，却更为犯难，一旦卫淇的身份暴露，霍家将成为众矢之的，他拿捏不定，遂以目光征询母亲的意见。
霍太夫人上前一步，对卫淇行了个臣妇之礼：“殿下，请回随国，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好。”卫淇轻声应承，“这段日子，多谢照拂。请让南晚跟我——”话未说完，灼热的手掌罩住他半爿儿脸。
霍霄捂着项冲的嘴，干脆地说：“大哥，我去长平做官，这辈子再也不回雍州，往后无论出什么事儿，你们都别救我。”
喜欢逐鹿行请大家收藏：(m.75zw.com)逐鹿行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