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牢中不通风气,饭菜的馊味和着汗味尿味,臭比鲍鱼之肆。
忽听得“哐当”一声,有人喊:“呸,这是什么烂酒?叫程蔚来见我!”
那巡视的军官忙走到一处栅栏后,好声好气地说:“太公,请您再担待两日,您要喝什么酒,立马给您换。”
栅栏后的人语气决绝地说:“告诉他,今夜他再不来见我,我再不吃喝,诸位,你们且看,他程柏茂是如何要逼死亲爹的。”
栅栏后又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父亲!万万不可啊!大哥只是一时糊涂,他会清醒过来的。”
“程家要完了,我还活着做甚?”
“季孟,不要冲动,想想嫂夫人!”
项冲屏住呼吸,心想:“程蔚连自己父亲和兄弟都套了,难怪那些城府深厚的官宦宗长会上当……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几个人带头一喊,引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怒骂。
“我已写了弹劾书,怎么还不放我出去?我夫人呢?”
“你们想做什么?堆这么多干草,是想烧死我们吗?”
“我早就说了!不能信那公孙亭的话,写了反而死得更快。”
一片嘈杂中,项冲下定决心,整理好仪容,昂起下巴,高视阔步地走了出去。
他眼角余光扫过,终于看清两侧情景,栅栏后分隔为一间间小隔间,每个隔间里都关着一个人,隔间地上摆着笔墨绢帛朱砂。
那军官看见项冲,一时有些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按腰间刀柄,冷声问:“你是何人?”
项冲面不改色,亮出郡守虎符,凛然道:“我乃羽林营骑兵校尉陆离,前来襄助郡守镇压霍逆。霍逆猖獗,围攻郡守府,郡守正率兵抵御,命我持符将人犯押往长平受审。”
这里只有丁晁一个长平人,陆离只在八岁那年和丁晁见过一次,项冲倒不怕暴露。
那军官听说霍霁打来,登时慌了手脚。
不得不说,长得漂亮的确有优势。
军官看这年轻人模样万一挑一,威仪凛凛,的确有长平高官的派头,说是天潢贵胄他也信,但又隐约觉得古怪,这个人他确实没见过。
正在犹疑间,忽听旁边栅栏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陆文合么?你们家自诩儒将,怎么也做起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来了?”
项冲转过脸去,说话的是个四十上下的男子,猿臂蜂腰,双腿修长,箕踞而坐,手上戴副锁枷,正眯着眼觑着他,一脸嘲讽。
“这人知道我不是陆离,在帮我圆谎。”项冲心想。
当即上去一步,拱手道:“皇命在身,请见谅。”
“马将军,别胡言乱语。”那军官连忙斥道。
那人虎眼一瞪,森然道:“程恩,你这狗奴才,抱上京官儿大腿,胆儿肥了?”
项冲立知这戴枷之人是飞羽将军马馥,程恩还要再说,项冲抬手阻止他,佯作不耐,呵斥:“行了,不要废话,快把人都移走!延误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程恩的怀疑都被马馥搅和没了,项冲持有虎符,又咄咄逼人,程恩畏怯他,不敢多言,糊里糊涂地去叫手下开门。
马馥趁程恩转身,对项冲眨了眨眼,悠悠地道:“听说你和云起一起在玉河口打过仗?同袍成敌军,有何感想?”
项冲听出,马馥在试探他。
陆离并没有参加玉河口之战,小军官只知道打赢了,不会在意谁参战这种细微环节。
马馥这等统领万军的将领,却会钻研得一清二楚,
马馥不仅认出他不是陆离,还猜到了他是谁。
项冲一脸寒傲之态:“他曾是我的下属,各为其主,无甚好说。”
暗指自己曾为敕勒左大都尉,霍霄屈居于他之下。
马馥挑眉一笑:“让那混不吝的小霸王俯首帖耳,小子,你挺能啊。”
项冲莫名赧然。
牢门渐次打开,士兵押着“人犯”出来,这些“人犯”平日间都是“一跺脚大地抖三抖”的人物,好几位纵然身陷囹圄。仍不改雄赳赳气昂昂的做派,一出牢门更是不得了。
一时间,地牢中喝骂之声不绝于耳。陆离祖宗十八代均被问候了遍儿。
“姓陆的,老子咒你生儿子没XX!”
这句话清晰地传进项冲耳朵里,他觉得很对不起陆离,寻思着以后得给陆离好好赔个罪。
.
瞭望楼上。
陆离背后莫名一凉,霍霄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郡守府看,直要把郡守府望穿两个大洞。
他这望眼欲穿的模样实在骇人,陆离安慰他:“以乘凤的身手,就算完不成任务,也足以脱身。”
霍霄不答话,忽地甩了自己一耳刮子,一声脆响后,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下手更不留情,这巴掌打得极重,在脸上留下五道猩红印子,连嘴角也渗出了血。
辛夔愕然问:“二公子……你怎么了?”
霍霄擦去嘴角的血,漠然道:“没啥,打苍蝇。”
辛夔想说早春哪儿来的苍蝇,李福却捂住他嘴,冲他摇摇头。
自打小项进了郡守府,霍霄就变得极为暴躁,像头困兽似的,恨不得咬死所有人,再咬死自己。
李福挺心疼霍霄的,他看出来了,把小项送进去,等于割霍霄的心尖儿肉,可霍霄没得选。
都说霍霄是骄子,骄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巴掌霍霄替小项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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