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蔚消了疑虑,笑道:“你打铁时,许多人围着看吧?”
“郡守怎知?”项冲讶然问。
程蔚笑得轻佻:“赏心悦目的人,打铁也似舞蹈。”
程蔚和霍霄是表兄弟,俩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笑起来,项冲眼前浮现霍霄的笑容,脚腕子一热。
在敕勒,他和霍霄一间帐篷住了小半年,霍霄又坏又皮,总是捉弄他,尤其喜欢熄灯后冷不丁抓他的脚踝。
小孩子才喜欢这样玩儿,陆离说霍霄无聊,项冲却觉得挺有趣,霍霄是头一个和他“玩儿”的人。
项冲沉默不语,含羞带怯,程蔚凑近了几分,饶有兴致地问:“叫什么名儿?伺候过人吗?”
项冲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廊柱,信口胡扯:“回郡守话,小人叫含珠,伺候过人。”
“好名字。”程蔚说,“你是颗摇钱树,罗芙怎么好像很着急把你脱手似的?”
项冲低下头,嗫嚅道:“昨晚上……我咬伤了蔡都尉。”
程蔚噗嗤笑了:“你咬他哪儿了?”
项冲道:“耳朵。”
程蔚笑得更欢了,这小尤物浑身上下写着拒绝。
可拒绝有时反而是最热忱的邀请。
不得不说,诱惑人是一种天赋。
程蔚差侍从把项冲带到偏院客房安顿,算是把“含珠”留下了。
侍从很谨慎,带项冲进客房后,特意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确认没有兵器才离开。
偏院里空落落的,院口有两个士兵把守。
项冲等了一会儿,悄悄出了房门,脚步轻得似猫儿,贴着一排房门摸到院口。两计手刀下去,干脆利落地放倒了两个士兵。脱下一个士兵的衣衫穿上,又拿了他的佩刀,低着头往内院走去。
他的任务,是找到被拘禁的雍州要员。
霍霄对他有感情,霍霁没有,他需要做一件事向霍霁证明自己的忠诚。
项冲把郡守府布局地图背得滚瓜烂熟,专捡偏僻小路走,遇人便躲,遇墙便翻,很快潜入了郡守府腹地。
程蔚居住的屋舍在一座高墙后,高墙前站了一排执戟卫士,只有一道门可以进去,守卫如铁桶一般。漫说是个人,连只鸟都飞不过去。
项冲躲在一颗合抱宽的银杏树后,从履中摸出一块象牙牌。
侍从搜遍了他全身,除了他脚底。
这块牙牌是程家部曲的信物,持有者可在郡守府畅行无阻。
霍霁虽然信任程蔚,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项冲堂而皇之地走到通往内堂的大门前,出示牙牌。他昂首挺胸,一脸坦荡,守卫虽觉得脸生,但勘验牙牌确实为真,不疑有诈,立即开门放行。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探子会走大门进。
项冲过了关,只见内院花木葱茏,松柏掩映,不远处有几座大屋子,其中有座屋子顶是歇山顶,这屋顶规制,必是程蔚居所。
那座屋子后面是一片幽篁,风一吹,娑娑作响,很是幽清,是个潜伏的好地方。项冲避过来往仆从士兵,潜入幽篁,隐约听得屋中传来声音,竟是一男一女在争吵,项冲认得那男声是程蔚的。
他小心翼翼靠近屋后,蹲在窗下,听清了屋中谈话内容。
女子歇斯底里地喊:“滚!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程蔚的语气也很急促:“弟妹,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都是公孙亭陷害的我,是他派人把你掳到长乐坊的。我那天喝醉了,以为你是双鲤,才会——总之,我也不想的!”
女子带着哭腔说:“你不是有意的?那你为何要背叛云开?你对他坦白,难道他会杀了你吗?”
过了很久,程蔚才道:“他是不会杀我,但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和云开的裂痕这辈子都无法弥合。还有你,云开知道你和我……他往后该如何面对你?”
女子哭了一阵,哽咽道:“我愿意就死,也不想这样骗他。”
听到这里,项冲心中一凛,这屋中的女子,竟是霍霁夫人陶筠。
程蔚背叛霍霁,根源竟然是陶筠。
程蔚呵笑一声:“弟妹,别傻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名节么?这是整个陶家的名节!你死了,老师和云开永远有心结,我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陶筠冷笑:“你以为顺了那个公孙亭的意思,就能活?朝廷不会允许雍州出现第二个霍家,程家只会成为霍家的陪葬。”
“无所谓了。”程蔚的语气变得轻飘飘的,“你知道么?我也喜欢过你的,可母亲要我把你让给云开,因为陶家要和霍家联姻。”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我这辈子都被云开压着,总算能放肆一回了。”
陶筠颤声道:“你真是疯了。”
程蔚冷静道:“是,我是疯了。弟妹,云开快回来了,我知道,你在等他,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项冲听见脚步声,程蔚似乎走近了几步。
陶筠惊叫:“你要做什么?别过来。”
项冲不及细想,迅速破窗而入。
程蔚双手正掐着陶筠脖颈,听见动静,转头一望,项冲已在他面前,一计手刀下来,程蔚眼前一黑,晕厥过去,正倒在陶筠身上。
项冲把程蔚从陶筠身上拉开,陶筠惊魂甫定,问:“你是何人?”
项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我是郑国公派来的,夫人可知陶司马和马将军被关押在何处?”
陶筠既惊且喜,指向他们脚下青砖:“都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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