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紧张之色缓和：“那很好。”
铁脱神色有些恍惚，忽然对霍霄说：“当年你的爷爷也曾打到圣湖，那时候我还是个七岁的孩童，跟着父母进胡杨林中躲避。他在林外喊话，说入乡随俗，尊重我们敕勒人的传统，随后撤军而去，他真是个大大的英豪，你比他滑头多了。”
阿莫赫转述给霍霄，又道：“我们敕勒的许多将领敬重你爷爷为大英雄，我父亲也是。”
霍霄心生羞臊，他一直都希望能成为爷爷那样的英雄，在他的想象中，他第一次打仗应该率领着千军万马尽情驰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步步算计，阴谋阳谋耍了个遍。
项冲却侃侃而谈：“右大都尉，咱们中州有句话，黑狸白狸，得鼠者雄，检验一个将领是否优秀，只有一条标准，就是最终的胜负成败。当年霍老将军已经大胜，如今左大都尉营全军覆没，情势不同，岂可相提并论？”
霍霄给项冲使了个颜色，项冲却置之不理，继续说道：“中州古时有个帝王宋襄公，敌军还在渡河，他手下的司马劝他趁机攻打，他却说，这不符合君子仁义，结果敌军渡河后，宋军大败，宋襄公这样做，难道对得起自己手下的士兵和宋国么？”
他从来都是静静的，甚少这样对人出言相顶，言毕，满座皆惊。
铁脱问阿莫赫项冲说了什么，阿莫赫支支吾吾不敢道明，霍霄在案几下勾了勾项冲的手指，皮笑肉不笑地道：“别打嘴仗，大丈夫能屈能伸。”
陆离立即求阿莫赫解围：“也离兄，你和右大都尉说，项冲说了些霍老将军当年的英武事迹，拜托拜托。”
一个霍霄就已经快把他折磨死了，项冲居然也这么不省心。
遇上两个熊孩子，陆离简直欲哭无泪，苦口婆心地劝：“左大都尉，敕勒与梁国正交好，请不要说伤害友军感情的话。”
项冲面不改色：“他反正听不懂，无妨。”
陆离怔然：“你知道他听不懂，你还说？”
项冲淡淡地说：“就是因为他听不懂，我才敢说。”
霍霄和陆离，公主，阿莫赫登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狂笑不止。
只有铁脱和项冲二人神色严肃，一个脸黑得吓人，一个脸白得发光。
霍霄一边敦促淳于玉加急制造霹雳药，一边和阿莫赫学习敕勒人的行军口令，又过一日，果听探马传来讯息，莫赞颜拙亲率两万大军往暖海方向开来。
铁脱陆离率阿莫赫手下的左大都尉军，带着公主及粮食辎重往迦楼罗湖奔去，他们故意走得极慢，沿途散落粮食，做出弃粮逃走之状，其余人等则轻骑简装，趁夜赶往迦楼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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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铅云低垂，阴风四散，沙尘拂面，衰草枯黄，白霜覆地，十月的瀚海草原一片颓然之相。
短短数日，气候便由凉爽转为苦寒，风头如刀面如割，人口中呼出的热气与冷气相触，旋即凝结成白雾。
熟知上天秉性的牧民都知道，瀚海即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个季节，西北边地的农牧民都已备好了腌肉腌菜馍饼干菜，窝在家中或是穹庐中，围坐在火塘边烤火谈笑，享受一年中难得的闲暇时光。
唯独从军之人没有这样的福气，因为战争不会因为冬季来临便停止。
迦楼罗湖旁高耸的山坡上，霍霄驭一匹火红的敕勒烈焰骢，举着千里镜向南察看片刻，转身对项冲报备：“禀左大都尉，据下官察看，右大都尉部仍无动静。”
自打项冲当了这“左大都尉”后，两人之间尊卑便掉了个儿，霍霄和他说话，言必称“下官”，事事都要和他报备，好像他们真是上司与下属一般。
他们已在此处等了一日一夜，将官骑兵皆有些心焦，连战马也躁动不安。
项冲却很镇定：“右大都尉要调出莫赞颜拙亲自领军追击，必要费些周折，再等一个时辰。”
阿莫赫背着雕弓，执着着铁杆长槊，在一旁看着两人诡异的互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问：“你们俩到底谁在上谁在下？谁是主人谁是仆人？”
霍霄戴上兜鍪，指着兜鍪正中的错银飞鹰纹，又指着项冲兜鍪上的错金飞鹰纹，答：“在梁国军队中，我的军衔高于他，而在敕勒军队中，他的军衔高于我。咱们带的是敕勒的兵，自然照敕勒的规矩来。”
阿莫赫给绕得有点儿晕，好一会儿才理清楚霍霄的意思，笑道：“哈哈，你来真的呀？其实你不必当真的，落霞封你的仆人做左大都尉，只是想捉弄你罢了。”
霍霄正色道：“征伐之事，哪有什么玩笑？公主金口玉言，她说出口的话，咱们做下臣的，要严格服从，这便叫令行禁止，以法治军。如果连我都不敬重乘凤，那敕勒骑兵更加不会把他放在眼中，士兵分不清谁是将领，不知听谁的号令，那还打什么仗？”
阿莫赫伸了伸舌头，不敢再嬉笑，霍霄凶起来有点可怕，他还是更喜欢和陆离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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