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方墨回到他就要退的那间老旧租房。站在一堆纸箱子里，回想着刚才和宫阳的对话，他没来由就想笑。
咋一听，宫阳不但没把话说死，反而好像还带点暗示。但方墨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宫阳果然是个理性的人，即便是拒绝告白，居然也还记得什么事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既使这个可能性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他也要严谨地表达出来。
但那也意味着，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也是他追到宫阳的可能性。
方墨闭了闭眼，脑子里还是清晰地浮现宫阳因为低血糖没缓过来，双眼从无神到渐渐聚焦的样子。
带点茫然，不自知地皱眉，然后慢慢恢复成面无表情。
莫名勾动他下腹的火。
高三一年不见宫阳，他一开始想得很，但又渐渐平静了下去。复习、高考，然后参考着上一届的资料填到了这里，有条不紊，绰绰有余。但直到这几天他真正见到了宫阳，心里的念想才像被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了一样，见光的一刹那就着了起来。
他记得高中的宫阳，据民间女同学的情报说是一米七七的个子，却不知道为什么硬是买了一米八五的校服。每天晃着袖子，下摆遮过臀部，但整个人都莫名透着一股子威严和精神。
不论是主持、辩论、朗诵，甚至只是站着，只要他开口，台下的人就专注；只要他抬手示意，台下的人就顺势欢呼。
他记得高三的宫阳作为学生会副主席退休时站在台上讲话，台下有女生尖叫着“男神”时，穿着宽大西服的宫阳对她露出的笑容。温柔霸气，带点难以觉察的疲惫。
那时的宫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憔悴了。方墨几次远远看他，都可以感觉到这个依旧强势的人快要垮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会知道的。
如今见到宫阳，比起当初的飞扬跋扈，他甚至更喜欢他如今带点懒散的样子。
宫阳还是宫阳，既使内敛了很多，他骨子里还在散发他霸道的光芒。
方墨觉得安心，同时又有种面对一道极具挑战的数学题的兴奋感。
他踢一脚快递箱，带着嘴角收不住的笑意按开手机百度，输入“虎皮鹦鹉”。
宫阳爱动物，高中时宿舍楼下的猫还被他捡了回去。所以汤圆一定会是个很好、乃至必要的切入口。
“事情就是这样。”
王林目瞪口呆：“我操。”
宫阳乐了：“你不是不说脏话的吗。”
周五下课，王林照例陪他到车站。
“我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啊。主要是你俩太厉害了，那种话，就是小情侣之间说也得脸红心跳一下吧？”王林啧啧叹，“也发展太快……而且你俩还都是男的，居然还挺淡定。”
“小情侣之间会说这话么。不过，刺不刺激？意不意外？”宫阳手插口袋，缩着脖子，冷得慌。
“刺激，意外。”王林连连点头，又侧着脑袋问，“那你……”
宫阳看他。
“我错了宫哥，不存在的不存在的……话说上次308的哥们来我们寝，还问我为什么你这么晚都不回来，是不是陪女朋友去了，我差点笑死。”王林乐了几声，“我跟你说，谁都有可能谈恋爱，就你最不可能。”
宫阳笑笑，悠悠道：“也不一定啊……万一我那学弟回头告诉我，其实他身家过亿、事业有成，那我立马就跟他好了，他**我我都不带哭的……哎你说，我要不答应和他交往，骗骗钱骗骗炮，岂不美哉。”
王林斜眼瞅他：“那更不存在。”
宫阳笑：“真了解你爸爸，我也就嘴上过过瘾。”
“哎，你的908线。”
“没办法，每次必错过。等下一班吧。”
“你说这都是你的车，他们怎么都不为你停呢？”王林挤兑他。
“我属于上层领导，他们不认识很正常。”宫阳勾着嘴角接话头，“而且我不喜欢搞特殊。”
王林表示服气：“给大佬递茶。”
俩人走到车站，宫阳对他扬扬下巴：“你回去吧，冷。”
“那我走了，你慢慢等。”
宫阳点头。
一如既往地，他又在车上困得不行，即使是晕车带来的淡淡反胃感也挡不住他莫名汹涌的睡意。既使下车被冷风吹着，他也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
路过方墨的房门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才打开自己的房门。
“汤圆儿。”
听到汤圆叽咕着回应，宫阳莫名有种踏实感。
他喜欢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固定行程，虽然还是充斥着作业与考试的不爽，而且每日带着单身狗的颓废，但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宫阳不喜欢计划突然被横插一脚打乱的感觉，毕竟任何变化都势必会勾动他一点儿情绪。换言之，他不喜欢被感情左右。友情、爱情、各种无法定义的感情，甚至亲情。
不过。
“汤圆宝宝，来让爸爸亲亲。”他伸手，那鸟挺急不可待地飞落下来，脑袋歪来歪去地看他，开始大声啾啾叫，小胸部一鼓一鼓的。
宫阳笑起来：“嗯，真带劲儿啊。”
例外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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