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苏清朗端坐在客栈的后院中,周围树影婆娑,在月光下,宛如水中藻荇交横。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已筋疲力竭,早早洗漱歇下,苏清朗沐浴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觉得四下无事,便招来小厮,要了一壶好酒,自己坐在石桌边,对月独酌。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只见梅柳生站在他的不远处。
他弯唇笑了笑:“梅兄。”
梅柳生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向他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问道:“苏兄,天色已晚,为何还不歇息?”
苏清朗回答道:“睡不着,难得情景片刻,便来此处喝酒。”
他拎起酒壶,抬手斟了一杯,又道:“不知梅兄你来,只要了一个杯子,梅兄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与我共用一个。”
想起今日那位疯道士的话,梅柳生道:“酒多伤身,苏兄身体不适,还是少饮些酒。”
苏清朗笑了笑,悠然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便是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又能多活个几年?还不够自个儿为难自个儿的呢!人生在世,自在随心,只求个痛快就好,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玩什么便玩什么,喝最烈的酒,爱最好的人,遵从自己的心意行事,这样,才不枉费来这人世走一遭。”
梅柳生微微颔首:“话虽如此,还是要注意些,否则,岂不让那些关心你的人担忧?”
苏清朗沉默片刻,又像是自嘲的一笑:“也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梅兄只当是犒劳我辛苦赶路如何?”
说着,将酒杯端起来递给梅柳生,梅柳生抬手接下,仰头一饮而尽,喝完时,才想起这是苏清朗已经用过的。
一时间,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不是尴尬,不是难堪,而是惊愕,甚至在这种惊愕中,还有那么一丝欣喜的因素在。
他低了低头,故作镇定的将杯子放回到桌上,又见苏清朗斟了一杯,自己端起来细细品尝。
望着苏清朗的目光一顿,心里的某些悸动,悄然滋生,梅柳生又收回目光,做贼心虚似的看向了别处。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苏兄,今早在客栈……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还请苏兄见谅。”
苏清朗正在喝酒,闻言,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望了梅柳生一眼,才将剩下的酒水喝完。
将杯子放回原处,接声道:“我苏清朗此生确实负人良多,梅兄所说,皆是实情,为何要致歉?”
“不……”
梅柳生下意识的说出口,之后又偏过头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苏兄有苏兄处事的方法,我虽不赞同,却也不能反驳,当时……可能确实是被苏兄的那个玩笑冲昏了头,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苏兄不必放在心上就好。”
听他这样说,苏清朗沉默下来,又试探问:“在梅兄心中,男子之间……有那种情感,当真如此不可接受么?”
想起苏清朗与谢玉的过往,梅柳生滞了一下,才轻轻地道:“并非如此……”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轻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曾经,我看过一个男子,喜欢上自己青梅竹马的朋友,虽不知道那位朋友是否也喜欢他,但在我看来,他对那名男子的心意,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深情。”
昔年,御花园中偶然邂逅,他躲在树上偷看,那个墨衣俊朗的男子,偷偷亲了树下沉睡中的白衣少年。
惊鸿一瞥,犹如一枚莲花投入心湖,荡开了圈圈的波纹涟漪,再也忘不掉,再也忘不了,似一张画镌刻在心中。
后来,他遇到过很多人,男的,女的,也看过很多的情事,却始终不懂,到底情是什么,一个人又为何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辗转求索,最终得到的,仍是那幅深刻在脑海中的画面,他想,如果非要有个答案的话,他们之间,应该就是情吧。
身处世家的子弟,很难拥有自己的感情,即便是婚事,也是由父母长辈做主,多是考虑到权力和宗族,拿婚姻做筹码,当做彼此之间可以相互依靠信任的纽带,很多人,在未成亲之前,甚至都不曾见到过自己的另一半。
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成长的好友,就显得格外重要,不知道未来的妻子是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妻子长得什么样,但是,站在眼前的朋友是真实的,他们的感情是真实的,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得到。
在功利氛围浓重的世家中,这种感情,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比世上的任何东西都要可靠。
他很理解谢玉,所以即便是当年,发现了他与苏清朗的事,也没有生出任何的厌恶和反感。
苏清朗哦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的道:“没想到,梅兄在这种事情上,倒是挺宽容。”
梅柳生看向了他,沉默片刻,才试探的问:“那么,苏兄你呢?”
“世人皆以为断袖余桃之情,乃是大逆不道,尤其苏兄这样的官宦子弟,家教最为严苛,不知苏兄对此,有何见解?”
从前,他只知道谢玉是喜欢苏清朗的,却不知道,对于谢玉,苏清朗又抱着怎样的感情。
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兄弟,还是随时都可牺牲的垫脚石,此时此刻,他想听到苏清朗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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