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当了父亲了,小时候曾住过新华社的“少年之家”。有一次“少年之家”开晚会,他们,一群男孩子,上台去唱歌。他们神色很庄重。指挥一声令下:“预备——齐!”他们大声唱了:
排着队,
唱着歌,
拉起大粪车!
花园里,
花儿多,
马蜂蜇了我!
老师傻了眼了:这是什么歌?
这是这帮男孩子自己创作的歌。他们都会唱,而且在“表演”时感情充沛。我觉得歌很美,而且很使我感动。
若干年后,我仔细想想,这是孩子们对于强加于他们的过于正经的歌曲的反抗,对于廉价的抒情的嘲讽。这些孩子是伟大的喜剧诗人,他们已经学会用滑稽来撕破虚伪的严肃。
我的女儿曾到黑龙江参加军垦(她现在也已经当了母亲了)。她们那里忽然流行了一首歌。据说这首歌是从北京传过去的。后来不只是黑龙江,许多地区的“军垦战士”都唱起来了:
有一个小和尚,
泪汪汪,
整天想他娘。
想起了他的娘,
真不该,
叫他当和尚!
他们唱这首歌唱得很激动,他们用歌声来宣泄他们的复杂的、难于言传的强烈的感情。这种感情难道我们不能体会么?上述两首歌可以说是无意义的,但是,也是有意义的。
英国曾有几个诗人专写“无意义诗”,朱自清先生曾作专文介绍。
许多无意义诗都是有意义的。我们不应当于诗的表面意义上寻求其意义,而应该结合时代背景、于无意义中感受其意义。在一个不自由的时代,更当如此;在一个开始有了自由的时代,我们可以比较真切地捉摸出其中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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