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照尘同往常一样，打坐静修。
但是今天不一样，念禅念得他愈发心烦意乱，于心性修为丝毫无益，照尘索性披衣而起，取了笔墨纸砚出来，一笔一划描摹宁骁月光下的脸。
照尘描画了大半夜，每一笔斟酌下手，仔细修饰。
这道子真是一个极好看的少年模样。
照尘拿出袈裟中那根玉簪，已经被他胸口的温度暖热了，一根极为简单素净的簪子，通体雪白，没有任何花式。
但是这根簪子曾经簪在昭华道君发间，簪住了一头绸缎般的青丝。
照尘指尖摩挲了玉簪片刻，又凝视画中少年美轮美奂的轮廓，垂眸思忖。
他心中不止有佛了。
“昭华道君好本事，把个佛修迷得神魂颠倒。”
宁骁瞥向岸边，林寻羽立于枝头，晚风拂过，他足下的细梢却纹丝不动，含着笑望过来。
“他道心不定，与我何干，”宁骁转回目光，把佛珠在手腕上缠了几圈，“他连佛珠都不要了，可见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是，今夜过后，佛性已破，他便不再是那位天生佛子了，”林寻羽朗笑一声，轻巧落下，立于宁骁船头，“我也送你一样见面礼好不好？”
宁骁手掌隔空一推，林寻羽再次毫无还手之力地飞了出去，落在水中，又被宁骁道场刻意压着，在水里扑腾半天也爬不起来，浑身湿透了，堂堂仙帝成了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汤鸡。
“我说过，”宁骁收回手，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你长相很讨厌。”
“之前可没有人这样说过我，你是第一个，”林寻羽抹了把脸，温和宽容地笑，“接着。”
一张黑色面具飘到宁骁面前，小半边脸的款式，颜色很正，哑光质地，古朴不失精巧，上有暗色鎏金花纹，繁复连绵，蕴含仙帝道痕，是一件法器。
就算在仙域，这物件也是难得的仙帝法器，外观与实用兼具，非仙帝不可炼制，非仙帝不可毁坏。
宁骁拿在手里翻看。
林寻羽：“喜欢么？”
宁骁还挺喜欢这个面具，原因无它，因为好看，又低调又装逼，看了一番便扣在脸上：“尚可。”
昭华道君右半边脸被面具遮去一部分，漆黑的面具对于白到反光的皮肤来说很衬色，愈显得鼻梁挺秀，另外半边脸莹白如玉，撞色视觉对比冲击极强烈。
林寻羽看痴了，忘记自己狼狈的处境，喃喃放柔声音：“不请我上船坐坐么？”
宁骁冷冷看了他一眼。
林寻羽仿佛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滚”这个字。
但是昭华道君的眼睛还是好好看啊，就算不友好，也跟星辰大海似的叫人沉沦。
林寻羽苦笑，麻溜地滚蛋。
他已经感受到了昭华道君蠢蠢欲动的道场，再不跑恐怕会挨揍。
更何况他是来给未来道侣送礼的，不是来打架，再说了，他未来道侣要打他，他能还手么？
宁骁躺回去，闭目养神，任小船随意飘荡。
现实世界里，他跟林寻羽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老皇历了，爱当然早就没有，当初那点心动早在时间流逝中被磨平，但是宁骁恨林寻羽。
这种恨，不是因为当年那些不值一提的感情纠葛，而是因为林寻羽是杀死原本那个宁骁的凶手之一。
他也曾经拥有过美好干净的特质，天真、阳光，但是林寻羽的抛弃，还有让他双手染血的职业，一切的一切都是杀死原来那个他的凶手。
他们把那层洁白柔软的东西撕开，露出里头肮脏的血与泥，把宁骁摁在里头，强迫他被血腥与污秽从里到外地浸透，把他变成了这样表里不一的怪物。
被撕掉的东西永远没有了，而血与泥永远留在了他整个人每一个角落。
宁骁恨林寻羽，就像恨他现在的职业一样。
天道信念是保护也是枷锁，权利与义务并存，为了家国大义，宁骁没办法选择自己的职业，但至少在林寻羽这件事上，他有选择余地。
虽然这个NPC只是用了人物模板，不是真正的林寻羽，可是谁让他顶着林寻羽的壳子呢？恨乌及屋，宁骁就是看他不顺眼。
宁骁抬手一抹，附在面具上的那抹神识烙印消散。
被抹掉神识烙印这事可大可小，要看投入了多少神魂，林寻羽往面具里倾注了不少神魂，这一下搞得他元气大伤，就跟脑子被硬生生挖走一块似的，捂着额头痛得打滚。
这不重要，重点是，他往后可没办法通过面具窥视昭华道君了，而这本是他送面具的本意。
昭华道君明显对他不喜，他可如何才能日日看见他呢？
宁骁没空去管林寻羽的想法，他现在整个心神都在一种玄妙的感觉上。
那股气息很淡，也很远，但是宁骁感觉到了一种血脉相连的羁绊感。
他闭上眼，精神力蔓延开来，寻找那股气息。
仙域密林，一只仙鹤化道，衍生出一位道子。
新生道子继承了仙鹤的万年记忆，他知道自己是个道子，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仙域诞生的道子总归和下界不大一样，新生道子有修为，虽然只有渡劫期，可比毫无自保之力的凡人好多了。
虽然在最弱也是散仙的仙域，渡劫期也没什么卵用就是了。
新生道子知道自己不能留在仙域，唯一的活路就是跑到下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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