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与她提及那事,她只摇头道:“兴许他救我,本就图的是两清。我已承了他太多恩情,总不至于到临了还要徒生枝节。如你所言,过去的事,都没有意义了。”
没了一时冲动蒙蔽双目,她的性子终究还是素淡的,放下时便是真的放下。
反倒是我这个劝人者不能自劝,嘴上说得容易,心里却比她看不开得多。夜深时时常觉得一切皆是一场大梦,银翘不曾入过凡尘,我也不曾花三年在琅嬛城内寻找。凡间与酆都的诸事种种,皆是一场幻梦。有时又觉得一切异样真实,仿佛只要醒来,眼前便又是一副熟悉的清淡眉眼,冷冷清清,却暖在人心。
夜有所梦,我却唯独没有梦见过想要梦见的人。
转眼又是一年。
这日是尘月的忌辰,我在紫微垣中左翻右找,只搜出两坛清酒能捧去祭拜。尘月死后入的是天家的墓地,却因死于战乱之中,灰飞烟灭,那墓不过是个衣冠冢。我赶去得晚,赤狐族的几位长老早已打点好祭礼散去了,唯有少泽还守在墓碑前,手里捧了坛烈酒,喝得醉醺醺。
大抵唯有祭拜尘月这样的烈性女子,才不至于哀肠泪雨,把酒临风便是。
天墓林木森森,葱茏的群松层层叠叠,浓郁深幽。少泽温和的眉目在酒醉的催使下有些狼狈,见我来,像是犯了头疼一般揉了揉额角,才指着我道:“小绾,你也来。”
我点点头,道:“这么久了,你不必太愧疚。”
少泽醉意浓浓,却仍笑得自持谦和:“愧疚哪里是两坛烈酒消磨得完的。”
我劝不动他,只好把他手里捧的酒坛换成我捎来的清酒,好缓一缓他的酒劲。没想到两碗混酒下肚,他的酒疯发得更厉害,直握住我的手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是少时的学堂轶事,一会儿是尘月战死时的场面,一会儿又说起从前的许多事来。
喝醉了的人力气都极大,我挣不出他的手,只能好言好语地劝着:“别喝了……”
他倒是醉得酣畅淋漓,微红的脸上绽了一弯笑,微哑着嗓子唤我:“……小绾。”
“嗯?”我费劲抽回着手,心不在焉地应着。
少泽笑得凄哀:“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自己。”
少泽他无赖讨人嫌时有,风度翩翩时有,正直肃然时有,却唯独没有过这样凄哀的时候。或许一场为了两族利益的联姻,终究还是对他这个当事人有所触动。
我叹息一声,捧着酒坛在尘月的墓前洒了两行清酒,又替自己斟了酒,与少泽共酌。缓缓,举杯道:“何必?无论信以为真的事最终会不会作假,我们都得活下去。”像是安慰自己一般,一杯清酒下肚。
少泽嘴角的醉笑一僵,眼里闪过莫名的光泽,声音低沉:“下月瑶台宴,你可会来?”
九重天上的这些宴席,我已不常出现了。
片刻,我轻轻点头道:“我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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