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讽刺了，一来挑明原本的C位确实是钟子期，二来强调他们的站位更替甚至连制作人和导师都不知道，三来又发出疑惑，为什么C位易主了？
当然了，钟名粲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是表达了希望站在最边上的钟子期能多活跃一些的美好祝愿。但让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过的人听了去，就没那么简单了，她一定会掰碎了揉好几遍再下肚。
董林知立刻接道：“哈？之前钟子期是C位吗？那你们再跳一遍我看看，你，”她抬手一点钟子期，再一挥，“站中间跳。”
连个眼神都没给宫下秀林。
她甚至不用看，就能知道那人眼里会有两束火。第一束当然是对她隐而不发的怒火，第二束，就是对钟子期的妒火。她也懒得去问他们为什么突然换了C位，但凡能在娱乐圈打拼十余载仍风生水起的，哪个不是人精？她只需听钟名粲无心一句话，便猜出初出茅庐的狼崽子和混了两年就敢装大尾巴狼的小狐狸的心思。
好歹董林知在看第二遍舞台时缓和了脸色。
她亲自钦点，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像在宣布任务一样说道：“嗯，就这么站吧，钟子期站中间，比刚才好多了，画面看起来也更顺眼点。”转头一指宫下秀林，突然发问，“你一天睡几个小时？”
“……四个小时。”因为撒谎，宫下秀林避开了视线，低头答道。
董林知一扬眉毛，不露声色又道：“其他队员呢？”
无人应答。他们才是真正睡四个小时的人，而像朱方雨这样认定是自己蠢笨拖了队伍后腿的，甚至一天只敢睡两个小时，剩下时间就躲在练习室疯狂加训。
但他们都不愿意帮忙回答这个问题，不齿于和宫下秀林为伍，更不想被他占便宜。
最后，还是钟子期解围：“差不多都一样。”
董林知知道这是瞎话，还是专门说给她听的瞎话，她饶有兴致地看了钟子期一眼，却只见他淡定回视，就这样无声对峙几秒，她了然点头。
宫下秀林以为自己就这样过关，刚准备舒一口气，董林知又一次开口：“既然作息都一样，为什么其他人不仅自己的动作记熟了，甚至还为了迎合你所谓的‘改编’，学会两套编舞，而你，连C位的动作都要偷懒简化？是别人太用功了，还是你太不尊重自己的C位？”
最后，她眼皮一敛，懒懒道：“睡四个小时，对你来说是不是还有点多了？”
*
要说宫下秀林惨也是有点惨，这个能让他在楼里横着走的C位，就当了三天半。
训练又再次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只是出于对董林知最后那番话的震慑作用，宫下秀林再不敢睡觉赖床了，哪怕打盹也要跟着来练习室之后再打盹。
唯一不同的是，倘若说之前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敌意，那么现在就是真枪实弹的仇视了。
宫下秀林认定是钟子期故意羞辱他。这几天，他在脑中不断复盘中期考核当天的情形，他确定钟子期和那个叫钟名粲的是一伙的，董林知是被他俩带沟里了，才说出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话。
这样的敌意主要表现在，钟子期以队长名义发号施令时他不听，叫他名字时他不应，视野里只要有钟子期的身影他就不笑，以及只要是钟子期碰过的东西，他坚决不用。
钟子期只觉得这种行为幼稚好笑，也没去计较，训练本就紧张，然而比训练更迫在眉睫的是，即将公布的六十进三十的名单。
钟子期与宫下秀林第二次激化矛盾，是在那天晚上。
*
白天是公布排名的录制，朱方雨硬着头皮非要坐在钟子期旁边，美其名曰沾沾欧气，钟子期笑着摆手：“那你可沾错人了。”他让银河坐在朱方雨的另一边。
银河不高兴钟子期身边多了一个和他同龄的人，冷冷看朱方雨一眼，结果只看到那小兔子般发亮的眼睛写满了崇拜和感激，他撇了撇嘴，乖乖坐在他旁边。
即便借助了玄学的力量，但结果和钟子期想的差不多，当公布到第二十名时依旧没出来朱方雨的名字时，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搭在朱方雨的背上，轻轻拍打几下。接着，他感到手心里的身体开始微颤，朱方雨在偷偷抽泣。
那其实是个很古怪的场景，钟子期有一瞬间是这样认为的。
他感觉自己是真心在为朱方雨难过，但站在上帝视角的难过对他本人而言是新鲜的，这样的新鲜感又令他在难过之余又多了一点惊讶与兴奋。
那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立场见证他人的失败，在此之前，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别人梦想破灭的时刻。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巨大的霉运黑洞，吸走了所有人的霉运，痛苦的永远是他。
眼前陷入巨大悲伤却努力克制抽噎的朱方雨，他先抬头冲钟子期笑着说：“没关系，我没事，我还小，明年我男扮女装参加第二季……”
他又鼓起勇气扭头对银河说：“你一定要拿第一，为我们04line争光！”
放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悄悄收了回来，重新搭在膝盖上。钟子期的目光转而望向那聚光灯下明亮耀眼的金字塔舞台，眼睛里却只剩下空白的茫然。
朱方雨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明明是个连动线都无法处理好的菜鸟练习生，他需要来自队长的帮助，却不需要来自钟子期的怜悯。
钟子期忽然意识到，是自己的软弱给了霉运可趁之机。
只可惜，这是由一位刚认识不到两周便被淘汰回家、即将独自面对经纪公司的批评与压力、和来自家人的同情与劝退的十五岁少年教会他的。
但他会从此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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